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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居然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鼓掌:“你是承认你是一个换生灵了?”

  我彻底无语。

  “嘘——”我朝他做了个消音的手势,“难道你不知道人类很讨厌换生灵的吗?你怎么这样大意地在街上说来说去。”

  安安向我请教的问题是,他的爸爸似乎对他有所觉察,他感觉自己每天生活在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之中,觉得时时有可能被戳穿。在过去的三四年的时间里,他尚且掌握着换生灵的一些魔法,可以窥探到爸爸妈妈的一些对话之类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种能力在消失,为此他感到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下接下来的日子。

  “你应该学会忘记你的换生灵身份。”我很严肃地说,“你要知道你来到人类社会的目的,你不是来受罪,不是来侦探,而是来生活的,脱离野蛮,感受文明,让你的生命更有意义。”

  “你说的这些全是屁话!”

  “你……”我气呼呼地说,“我不理你了。”

  他又开始耍起小孩子脾气,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感觉我就要被戳穿了。”

  “你能不被戳穿么?”我恶狠狠地说,“这么大意,随意对人乱说你是一个换生灵不说,你都十四岁了,还这么高,是不是从七岁开始就一直没长过身体呀。”

  也许是我这句善意的提示害了他吧。

  一个月之后,我在学校看到迎面朝我走来的比我还高的男生时微微一楞,他笑得阳光灿烂的,可我却知道灾难可能要降临了。

  他搔着后脑勺说:“我很辛苦才变成这个样子呢。”

  [六]

  安安的身份我早就有所怀疑。

  因为有一次妈妈开家长会回来跟我说:“今天班上有一位妈妈哭了。”

  我很好奇:“谁啊?”

  “做妈妈的都很不容易呢。”妈妈自言自语,“他家小孩七岁那年也失踪了一回,她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呢。就跟当初你离家出走一模一样。”

  又不小心踏入了禁忌的话题,我开始不说话了。

  白色的光线交织在空气里,我微微抽动鼻子,闻着空气里不算紧张的花香味道,企图尽快转移话题,说点别的什么。

  但妈妈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那个孩子叫安安,性格应该跟你蛮像的吧?”

  “一点都不像!”我莫名其妙地发起了脾气。然后起身走开。

  身高问题可能只是使安安的爸爸对这个失踪之后又突然自动回家的儿子产生了一些疑虑。其实这个时候我跟安安就应该看出事情的端倪来,可是没有,在学校的每个晚上,我们俩都以跑千米的名义躲过众人的耳目,一起在黑暗里热火朝天地聊天。像是之前因为要隐藏秘密,许久不敢开口说话之后的反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要说很多话,内容涵盖怀念换生灵的生活,以及进入人类社会后的不适应,经常使我们俩陷入沉思的是对将来的迷茫。每次那个时候,调皮的安安都给我讲他家的好笑事,比如说上次他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回家之后很委屈,想找他爸给他出气,没想到反倒被他爸出气了。两个人因为代沟太深交流不畅,最后索性以武力解决问题,最后他被他爸抽得落花流水。他瞪着眼,没哭。然后昂首挺胸地进了他妈的卧室,他妈一边给他涂抹红花油一边安慰他没事没事,然后他就抱着他妈哭了,要他妈给他报仇雪恨。那个时候的安安还会魔法。

  半夜里他立着耳朵听从爸妈房间里传来的动静。

  一直也没有妈妈打败爸爸的迹象。后来倒是觉得爸爸对妈妈做了什么暴力事件,黑暗中,安安皱起了眉。

  但第二天他很开心地看到,爸爸的嘴角青了一块。于是在爸爸转身去取杯子的瞬间他朝妈妈做出胜利的手势。

  我问安安:“现在你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吧?”

  安安的脸飞快地红起来:“去死吧,你!”

  安安被发现那个秘密看起来似乎是个偶然事件。

  那个周末他爸爸带他去游泳。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爸爸往安安的胯下瞄了一眼,当时就凝固在那儿了。他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过来。尚且不明白状况的安安见爸爸迅速打开储物柜,将内裤扔向自己,并且冷冷地说:“快穿上!”

  本来兴致勃勃想跳进水里大玩一场的计划泡汤,他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看见妈妈一张比木乃伊还严肃的脸,也就作罢了。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的安安遭到了爸爸的呵斥:“我说你能不能快点?”

  “为什么要快?”他顶撞回去。

  “你不嫌丢人呀?”爸爸无情地说。

  虽然没有明言,但安安还是注意到了自己跟别人的区别。以至于第二天他跑来拉我上厕所之后非要我解开裤子给他看的时候,我觉得安安疯了。但是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于是我半推半旧地依了他。

  我们俩维持着那样一个可笑又暧昧的造型,就跟是买来放在桌上的小女孩拉开小男孩的裤子往里看的雕塑一样。这一幕正好被班级的另外一个男生撞见,可以想见,接下去的一周话题是多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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