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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啊,说起来,我也算是那些弟弟妹妹的亲哥哥呢。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呀。孤儿院是我的家。”他语气里满是骄傲,完全没有自卑的意味,然而话锋一转,“那你呢?”

  “我……”我的脸再一次不争气地红起来,其实我完全可以说很多话,或者编撰出更完美且合理的借口,用来升华我的人格,可是我却那么没大脑地说了,“因为我喜欢你。”

  “哦?”

  更没有大脑的补充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想接近你,跟你做一样的事。”

  比糖果还要甜美的秋天。

  “我要加速了哦。”

  “呃?”

  “所以,请你……”想象得到,阮青木说这句话时坏坏地笑,“……搂紧我的腰。”

  单车压着一地落叶朝着渐渐模糊下来的前方飞快行驶。

  盛夏黎歌

  夏天,有灼热明亮的阳光。在太阳下站久了,皮肤会变成烧红薯的颜色。这样的日子里,她躲藏在屋子里,寸步不出。读书,看碟,吃零食,走到窗前去看外面的风景,形形色色。偶尔也到厨房去做一两道菜。

  流水一般的日子。

  在镜子前,她会换不同的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很是自恋。

  这个早晨,她独自苏醒。太阳很大,望了一眼天空,湛蓝无云,并且高远,注定是一个烈日灼灼的日子。又是一个蜷缩在屋内的日子。她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镜子前,她觉得身体里仿佛被钉进了一根钉子,不安,疼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疲惫,苍老,些微懒散,不堪一击的虚弱,不够坚强的表情。

  于是,四处游荡,客厅,厨房,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听哗啦哗啦的水声。拧开电视,依旧不能聚精会神。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空虚、无聊。

  是的,无聊。以及深深的无可摆脱的厌倦。

  那个已经谢顶的男人好久没有来了。上次他来,爆发了8级地震一样的战争,他打了她耳光,将她按倒在床上,拽住她的头发,反复质问。她并不反抗,只是沉默。认定沉默即是一种抗争——他在卫生间里发现了陌生男人的袜子。于是,那次他来,除了打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做成,甚至连交流都没有。她像是变成了一个哑巴。他走的时候,狼狈不堪。这是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的。本来以为他会很快回来,像以往一样,对她赔礼道歉。可是……这一次或许真的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事实上,真的不一样。

  她说不清楚内心的所有需要。她是一个如此盲目的女人。即使在她动作优雅地品尝美食的时候,她依旧再苦苦思索,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如此执着的求索,换来的,依旧是一场空。

  所以,只有靠各种精致的食物华丽的服饰来刺激,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虚,打发无聊的时光。即使是清醒地意识到,依旧无法抵抗。如同现在,她再一次走到镜子前,拉开衣柜,手从一件件衣服上摸过去,一顿,心一收一缩的瞬间,她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包括那微微的吃惊,都被时光暂时凝固起来。她的目光停滞在那件T 恤上。它团皱成一团,被随意地塞在角落里,仿佛不能见人,她的脸泛起了红晕。

  最终,她挑出了那件红色的T 恤套在了身上。一改往日的装扮,这是很随意邋遢甚至中性化的服饰,对她这样一个女人来说,也许并不适合。但她还是穿在了身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脸上的红色成为两片桃花。她寻找到一把遮阳伞,向外走去——也许到外面走走是好事,否则,她会发霉,最终烂掉。

  遇见杜若明完全是一个偶然。

  他站在202路公交车的站点,穿一条杂色竖条的紧身裤,以及一件黑色的衬衫,笔挺地站在那,他还是他,即使隔了一条马路,她依旧目光狠毒地看到了他的一切,包括左耳上带的饰物。他还撑着一把伞,伞下站立着两个人,另外的是一个女孩。

  杜若明曾是她的中学同学。

  回忆对她来说,有点艰难。每次回忆以前的事,她都有恍若前生的错觉,或者思绪混乱,常常将张三的事安到李四的身上,那许多在其他的同学看起来刻骨铭心的旧事对她来说,真的是旧事了,旧得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模糊成一片。以至于她常常觉得那些事那些人根本不存在,不过是杜撰出来的。朋友们常常骂她是臭记性。她就笑笑,并不反驳。其实内心里,她是反驳的,她记得一个男孩,笑起来,能让四周一亮的男孩。他最帅气的动作就是站在远远的地方,扬起头,嘴角上扬,那样一个微笑,曾让她着迷得不得了。那时,她觉得,这样的笑容甚至可以点亮漫漫的黑夜。

  后来,她渐渐疏离了以前所有的朋友,甚至刻意地去避免和他们见面。也极力制止自己再去想以前的事。一直离群索居,也常感到内心的流离失所。她想她会忘记以前的一切,包括他,他的微笑,他的好。

  一直是暗自的爱恋。空旷。盛大。从无对手。

  17岁,在课堂上,叫杜若明的男生是老师新安排给她的同桌。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一直是女生来做同桌的,现在忽然换成了一个又瘦又高的男生,她有点手足无措。她想,以后上课的时候,若想说点悄悄话,都没的人可以说了,于是不免有点丧气。是个粗心的男生吧,他只会专注他自己的事。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观察他,其实,他也是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说呢?不是出类拔萃的那种帅气好看,是要在很近很近的距离,一点一点去靠近的帅气,有点冷峻,可也是一个阳光男孩。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了。他很不安分,下课时,必定是第一个抱着球冲出教室的那一个,即便是撞翻了她的桌子,将她桌上的东西刮落在地,他也不会喊声“sorry”,而是径直冲出去。为此,她曾有一阵小小的抱怨。上课的时候,他满头大汗地坐在他身边,为了驱赶炎热,不停地晃来晃去。甚至,他会在听老师讲课的时候,把一只大大的40码号鞋子的脚踩在自己的脚上。这真的很过分。因为是在上课,她又不能很大声地叫他拿开,只是小声地提醒着,“喂,你踩到我了。”而他却视而不见,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看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把一条线段画来画去,最后怎么怎么推理证明,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数学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解开一道题目之后,都会非常高兴,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扔,拍打着双手,说“又over一个”。那时,全班同学都会笑,他也不例外,只是他还有一个附加动作。于是,她尖声叫了起来。那声音尖锐得如同一枚绣花针,刺进教室里每一个人的脑神经,连讲台上的老师都被吓了一跳,捏在手里的粉笔掉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座位里一脸难过的她。

  “你叫什么?这是在上课!”

  “老师!我……”

  “你怎么?”

  “我……我……哦,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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