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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沈柠昨晚上也不大高兴,你有空拨个电话去安慰一下,就算你不喜欢,她爸爸那里,我们要交代得过去。"

  吴澄渐渐觉得,这场早餐变成一次工作汇报与交代现场。吴玉雁也看了出来,于是笑:

  "当然了,妈妈不强迫你。"

  隔了一会又轻轻地说:"对妈妈来说,这个世界上,小澄,谁能比得上你亲呢?"

  吴澄笑了一下,感觉不真诚,又笑了一下,安慰性质。

  他离开餐桌的时候,母亲叫住他:"对了,小澄,忘了告诉你,我星期一飞北京。"

  他看着她,她似乎还有话讲。

  果然,她说:"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北京的这场名商交流会,吴董在接到请柬时,是预备低调出行的,此刻却改变了主意。从机场出来的一刻,她挽在衣冠楚楚的英俊青年臂上,对预先通知的媒体微笑:

  "……是的,这是我的儿子,吴澄。"

  "……沈家?那是他们年轻人的事。"

  "……当然,当然,我当然不会干预了,呵呵呵。"

  沈博海和他娇艳的女儿就在他们身边,后者笑靥如花,左手挽着父亲,右臂挨着吴澄,那一点接触若有似无。

  那一天天气阴霾,每架照相机闪光灯大开,像晴空里劈下来一道道小闪电,"城市寓言"的少东家在母亲和准未婚妻的左拥右簇下,在沈博海笃定的名商气质旁,呈现一种无可奈何的苍白姿态。

  虽然他不曾发一言,驳他母亲任何一个字,但如果说到他的愉快,那明显也是不在场的,他只是配合。

  可是没有关系,照片上模糊颗粒拼凑出的他俊逸不凡,又那样身家过人,足以慰藉每个生活里梦想缺失的女性--虽然他身旁有一个沈柠,但并不妨碍她人的代入。

  罗浅浅手里抓着这一份报纸,在街头的长椅上啃一个面包,一面仔仔细细地看,那个人清秀绝伦的线条,面包屑掉下来,她用手轻轻地拂掉。把这一版细心折起收好,她轻轻吁了口气,才有闲暇去看看别的内容。一大版面一大版面的广告,五花八门,人类的想象力在这其中灼灼生光,换个角度去看,也是非常有趣。

  求房、租房,招聘、应聘,求偶的男女……需求与供给在同一版面上面面相觑,却不知缘何彼此错落。

  罗浅浅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字眼。人对自己的名字,敏感度总要高出一大截。

  她的名字就被印在右下角的寻人启事上,她竟然也看见了。

  "罗浅浅,女,二十六岁,一米六五,偏瘦,白,大眼睛,性格偏内向。请有信息者与丁先生联系,号码139********。"

  他这个样子,找得到才奇怪。

  连失踪原因都不写,不肯白白满足别人一场好奇心。罗浅浅微微笑起来,这个人。

  他只是写给她看到,告诉她,他在找她。

  这全国发行的报纸,小小一幅版面,价格必然也不菲。罗浅浅掩起报纸,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对不起啊,丁晓。

  六年前。

  女孩拎着繁重的行李,在火车站茫然四顾,纤细的手指每一根都红得发紫,那是被勒出来的痕迹,她神情麻木,眼神苍凉。

  候车室人潮涌动,连一个座位都剩不下。

  火车已经进站,女孩跟着人流往前走,一只行李袋被挤在后面旅客和座位的缝隙间,她往回抽,抽不动,她固执地,沉默地,使上了劲,那位旅客被她拉得轻微一个趔趄,瞪起眼来:"你搞什么?"

  女孩也不看他,紧了紧手中的行李,回过头去,那个人越发火了,一脚踩住行李袋:

  "跟你说话呢,年纪轻轻的,有点儿礼貌没有?"

  她回头,眼神仿佛没跟上,被落在后头,眼睛里什么表情都没有,不认为人家在跟她说话一样。

  那人一怔,他没有在年轻人眼睛里见过这样的神色,死了一回似的。

  正在这时,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男孩子出现在面前,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挡在女孩的前头:

  "喂,我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光长年纪?"

  女孩也微微吃了一惊,辨认了两秒:"丁,晓?"

  他回头,对她唇红齿白地笑笑:"正是在下,不错,罗浅浅,还认得我。"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眼下显然不是交代的时刻,身前那位已经是被点燃的"爆竹",一蹦多高:"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丁晓从小到大,被人威胁这句话,已经不能用两位数计量,他转回头,右脚支住身体,肩膀斜下去,扯出一个睥睨的角度:"我说,你这么大人,光长年纪,年纪您也白长了--还要再听一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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