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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我妈笑了,回来复我,无聊地猜度着,“儿子,你说锦年是不是在吃醋。”

  我想不是的,是调侃。可恶之极。

  “其实,阿盼也好的。”妈妈又神伤起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给我老人家一个期限。”

  非要按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百年。我学《大话西游》,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也许哪天想开了就松手了,也许一辈子想不开,就触大霉。我也不是有多崇高,有多痴情,只是觉得目前还等得起。可是三年后,好像什么也没等来。

  安安有日神经兮兮跟我说,“哥,请我吃饭,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一对鸡翅,说吧。”

  “锦年才值一对鸡翅?”

  “她的消息,那活该你什么都吃不到。……哎,说啊。”

  安安笑得得意,“知道锦年在哪吗?畅意。”

  我一惊:“她肯?”

  “她没钱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工作。”

  “怎么会没钱,我给她留了多少。”

  “人家不要你的,说到时都要还给你。”

  “她什么意思啊?”我拍案而起,“想把我的东西都还清,她能吗?有本事把我的感情还来。”

  “哥。你别激动。什么时候见?我安排。”

  “不见。”

  我真的很有骨气啊,没去见她。

  去北京也不见。

  有次,路过茶水间,看到她在冲咖啡,接完水,走得太猛,“砰”地撞到桌子边沿,杯里的水泼出去。我差点笑出声,笑完有点发酸,因为记忆太顽固了。她一直是一个莽撞糊涂的人,常常转弯过早,一头撞在墙上,或者转身过急,一头撞在门上,或者走路太横,一头撞在窗框上。因此身上常有不明来路的淤青。

  我以前若看到,必会狠掐她一把,问她怎么回事。她会很苦恼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只能叹息着说,大象啊,你实在太胖,撞伤自己都没感觉啊。

  可是3年后的锦年其实很瘦,两根锁骨横在胸前,像一对翅膀要飞走。

  衣服穿在身上飘飘欲仙,还是衬衫,有很多小纽扣,如果猴急做爱,先要为那一排纽扣急死。又不敢撕,因恐怕自己地位尚不如人家一排纽扣。招一个耳光就不划算了。

  三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我居然起了这样龌龊的念头。

  没有办法,她不算太漂亮,但对我胃口。我想她了。不想每晚在床上隔着空虚怀念她的音容笑貌。她还没有永垂不朽。

  我把淑玲叫到办公室,“来了个新人?”

  “嗯,你妹妹安排过来的。不过表现还不错。”

  “转正了吗?”

  “转了。”

  “开多少钱。”

  “5000。”

  “她没说我小气吧。”

  淑玲奇怪,“嗯?你认识?”

  “我前妻。”我跟她熟,所以告诉她了。

  后来,淑玲就会自动向我汇报锦年的芝麻琐事:住哪里,什么作息,什么爱好,说过哪些骇俗的话,有哪些同事对她有想法。特别提出,最近,她给财务部的一个同事客串了把女朋友,应付人家来北京视察的父母。据说,因为表演逼真,那同事把对前女友的一片痴心都放在她身上,开始狂追。这让我很烦,不知道锦年在几年后有没有学会分寸。

  然后,到她生日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的如意算盘是鸯梦重温。暂不去想那千秋万代之事,先慰慰相思之苦吧。为此,我准备了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如果不够,还有半箩筐疯言笑语。她想称几块钱的幽默我都拿得出现货。

  地点,我安排在广安门我们以前的居所,晚餐,我逼迫自己去吃那不健康的水煮鱼。没办法,她从来对不健康没营养的东西趋之若骛。

  起先吃的还好,后来就不再是那个味了。

  心在冷下去。

  重逢,有什么浪漫可言,我伪造的浪漫很像塑料花,真假。

  要重逢,除非百年后。说不定那时候她全身僵硬了,脑子相比下还软一点。

  真的不要去相信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

  我想不下去了,有点头疼,翻开文件,潦草看了几行,电话响了,“沈总,方便吗?有个文件要签下。”

  声音有点熟,听不出谁,公司的女员工在我看来不仅长得都差不多,连说话声音也一样。

  “进来吧。”

  不久后,门推开了,是顾盼。

  “沈总,意外吗?”

  我错愕了下,“稀客啊。”

  顾盼头发剪了,比之以前,少了妩媚,多了清爽。

  着装品位总归比锦年高:无袖恤衫和迷你热裤衬出纤细的四肢,流苏短靴和头上的编织礼貌带出一骨子酷劲。走掉的几年,她似乎吸纳了足够多的阳光,更加的耀眼起来。

  她伸出手,“握一下吧。”

  握手时,她低头轻轻叫我,觉明。

  后来抬起头,我看到她眼里雾蒙蒙的。如果重逢时,锦年眼里有她一半的雾我就死心塌地告诉她,一直等着她,我想她,后悔了。我没看到,所以也没打算表忠心。

  “觉明,我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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