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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特别讨厌他数钱的那样子,与生俱来的厌恶。一个长得精神抖擞的小伙子,蘸着口水数钱,就算你有金城武那么帅,这姿势看上去也让你瞬间变身成土老帽。

  他把一叠钱给我,然后说,这是两千九百块钱,扣除了我换锁芯的一百块。

  我当时就石化,然后碎裂,再沙化。

  我阴阳怪气地挖苦他说,乔总,你好歹也是个老板了,怎么还在乎这换锁芯的一百块钱哪?这行为是爷们的所作所为吗?

  他立马就炸了庙了,开始冲我嚷嚷,杨梦,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不就瞧不起我卖旅游鞋吗,你不就瞧不起我穷吗,我卖我的旅游鞋,丢你脸了?什么乔总,你这纯粹就是人身攻击!

  放屁。我又站到床上,以比他高一截的姿态说,你才是公鸡,你不止是人身公鸡,还是人身禽兽!你丫就是那传说中的那啥,哦对,雷震子!

  山鸡过来打圆场,把我们两个分开,做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说,我才是公鸡。

  我斜了他一眼,说,你丫连狮身人面像都不够格,来掺和什么?

  说完这句我就跳下床往屋外走,没走几步就听见乔梁笑了。我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说,你又不是我媳妇儿,吵架凭什么不让人家管?

  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清醒。

  我终于意识到,我和乔梁现在是陌路人了,都处在对方的三不管地带。可我自己偏有种错觉,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觉得他还是我的男朋友。他的事情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管,想去干涉。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又杀了个回马枪。一回去就看着他带着胜利的表情看着我。

  我咬牙切齿地说,乔梁,你有种,从今儿起,你真有种的话,就别再给我打电话!别再折进去的时候,半夜让我给你送钱,把你从局子里弄出来!别让我再跟着你去大街上溜达刷夜。我也不会再跟你联系,我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你孙子。

  最后我学着安紫,甩了他一个中指。可我觉得,我这个中指,远远没有安紫那么果断,那么有气势,那么好看。

  从地下室走出来后,我一路都在诅咒乔梁和山鸡。我在心中诅咒乔梁一辈子都住地下室,诅咒山鸡泡妞泡成老公后被戴绿帽子,直到公车开来,我才告别这个伤心的地下室。

  那两天我的心情都不好,也懒得去答理卞小冰。据说她辞职是为了打游戏,那游戏本来是万子带她一起玩的,名字叫魔兽,英文缩写叫WOW。后来她玩上瘾了,接客户电话的时候,冲口而出游戏术语,被公司警告了几次,她这才彻底辞了职的。

  和乔梁正式划清界限后,我打电话给她,准备诉说一下我的革命决心,她说,跟他瞎废话什么,炒了他。跟我来玩魔兽,一定能把你从失恋的泥沼中拉出来。

  我也就懒得再跟她说了。

  周末我准备去买身衣服,好好地把自己打扮一下。我就用乔梁还我的这两千九百块钱去买,买了还要在网上气气他。

  我独自一个人逛商场,恰好碰上换季大清仓,我跟杀红了眼的勇士一样提着袋子横冲直撞,觉得手里的东西越重越能减轻我心理的负担时,我哥就打电话来了。

  他说,小梦,你有空吗?有件事要你帮忙,你快点打车到新世界酒店来,你要是先到,在门口等我。我正朝那边赶,二十分钟后必须见人。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新世界酒店,打车过去多贵啊。于是我说,没空,我在逛街。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爆发了。我发现自从他跟安紫结婚后,就很容易爆发。

  他说,你快点儿来,吃硬不吃软是不是?要出人命了!

  一听到要出人命了,我就像打了一整个养鸡场的鸡血一样亢奋。这远比我血拼购物还能疗伤。

  于是我就打车到了新世界酒店。

  我拎着许多大包小包站在酒店外面等着他,几分钟后,我就看见这小子一脸匆忙地到达了。

  之后在服务台交涉了几分钟,服务员一听到要出人命,吓得脸色都青了,憋了半天说,我先去汇报领导。

  这就是制度,层层地报告,层层地同意批准。

  我对什么人自杀很是好奇,于是在服务生报告领导的空隙里,我问我哥到底是谁,难不成是阿木的女人?

  我哥说,米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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