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绒绳圈外纵进一匹白龙马。这匹马太漂亮了,浑身上下如霜似雪,一根杂毛都没有。马漂亮,人更漂亮,只见他头戴素白缎子武生公子巾,迎门镶着一块美玉。身穿素白缎子短靠,外罩绣花袍。手中拿着一杆亮银枪,红缪颤抖。脸上看,白净净、红扑扑,红白之间还透着润色。两道弯眉如同远山,一双杏眼澈似秋水。红彤彤的嘴唇,稍稍有点上吊。看年龄也就二十上下岁,男人生了个女相,俊俏之中又透着煞气!他把丝缰一拢:“狄太保,你手中那条棍确实挺猛,不过,在京师这块重地,你还挂不上头牌!”
狄龙纳闷:这小将是谁?似乎见过他,一时又想不起姓名。我已力胜十三杰,威震武考场。他敢于近前较量,必定是位高手:“小英雄,你可曾标名挂号了吗?”
“怎么?”小将不解,“打就打呗,怎么还标名挂号呀?”“这是国家的规定。凡下场武士,都得先去标名挂号。朝廷掌握了这些人的状况,方能量才使用。刚才下场为那十几位英雄都是先挂一号,后比武,难道你没看见吗?”
“我刚来,就见你打了最后一仗。狄太保,在哪挂号呀?”狄龙心说:得,我成问事处啦!只得答道:“考场北边有个席棚,那里专管挂号。”
“你可不许走,我一会儿就回来。”小将一拨马头,来到挂号处。
“您来了,里边请!”八名书吏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笑脸相迎。
小将一惊:怎么这么客气?莫非他们把我认出来了?那就糟了,因为我不想暴露身份呀!其实,小将多余耽心。书吏们对谁都这么客气,因为寇成有规定:谁得罪了武士,就“开除公职”。书吏们见小将发愣,唯恐人家生气,赶紧搬来一把椅子:“要不,您先歇会儿?”
“不,不,我想标名挂号。”小将说着话,脸色一红一白,似乎有点紧张。
寇成走过来了。他上上下下看了小将几眼,又围着小将转了三圈,闹得小将直发毛:“你们谁管挂号呀?”看样,他想速挂速走。
寇成一笑:“谁都管,我是头。来吧,我亲自给你登记。”“多谢了。”“别客气,咱哥俩有点缘份。我一见你,心里就特别高兴!”
小将的脸,“唰”地就红了。又把眉头一皱:“你快挂号吧!在下山西太原人氏,今年二十一岁,叫,叫,叫宋朝卿。”
“好,好,好个宋朝卿。登记完毕,请小兄弟再按个手印。”书吏们纳闷:没这个项目吗!寇小爷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小将稍有犹豫,又不能违反规定,只得伸出右手,在挂号摘上加盖手印:“我可以走了吗?”“好走,好走。”书吏们又站起来了。
寇成格外殷勤,直送到门外:“小姐……”“唉。啊?你^你管谁叫小姐?”
“嗐!”寇成微微一笑。“谁叫小姐啦?我说‘小将’, 祝你马到成功!”
“哼!”小将瞪了寇成一眼,催马而去。
寇成回到席棚,当众吩咐:“你们在这好好侍候着,不许摆官架子。我去看看那个小丫头到底会不会武艺?”
书吏们奇怪:“小爷,哪来的小丫头呀?”
“你们呀,只能当个书吏,这辈子也当不了大官!一个个有眼无珠,不辫真假。刚才那位小将是女的!”
由于寇成平易近人,岁数又小,身份虽说挺高,书吏们也不怕他。几个胆大的甚至敢和他开玩笑:“小爷,您刚才说啦,我们要是得罪了武士,一律回家哄媳妇去。您把武士说成女的,是不是也想哄媳妇啦?”
“呆着,大胆!”寇成想摆架子,又摆不上来。“狗东西,我翰林老爷说话,能没有根据吗?刚才,我围着那个人转了三圈,发现她耳朵眼儿还没抹严呢,肯定平时戴环子。这是其一。第二,我有意逗她一句,说跟她有‘缘份’,你们看她那小睑,‘喇’地就红了。老爷们儿有这么爱害燥的吗?第三,我让她按手印,她那小手一伸,嘿嘿,还带‘兰花指’呢,这是习惯动作。还有第四,你们都没听着,我送她的时候,故意叫了声‘小姐’,她还真答应了。答应之后,又想不承认。晚了!全让本翰林看得清清楚楚!据我佑计,那个小丫头女扮男装来校场夺印,肯定是有点来历。我去看看,得弄清她的身份,查明她到底是谁!”
“嘿嘿,不怪您当榜眼,我们连秀才都考不上。您就是比我们高。”书吏们佩服。“少捧臭脚,我去去就来。”寇成说罢,奔向场中。
看官若问:寇成分析得全对吗?当然,丝毫不错,那小将确实是位巾帼英雄。前文书曾有交代:三关大帅杨宗保和浑天侯穆桂英共生了二男一女。长子杨文广,次子杨文举,女儿杨金花。当时,社会上重男轻女,天波府却是男女平等,甚至女性超过男性。为什么?因为天波府女性太多了。佘太君、七郎八虎妻、八姐、九妹、杨排风、穆桂英,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女性。在女性掌权的家族中,少女杨金花分外受宠。老奶奶佘太君,奶奶柴郡主,姑奶奶八姐、九妹,烧火奶扔杨排风都把金花视为掌上明珠。至于妈妈穆桂英更对女儿十分疼爱。杨府的家教不能说不严,可是金花小姐受宠太多了,脾气禀性稍稍有点狂热。她六岁练武,一家子高手轮流教她,今年二十一岁了,手中那杆枪练得神出鬼没。太奶奶拿她取笑:“丫头年纪不小了,枪法这么厉害,谁还敢娶你呀?”
“我不嫁人,一辈子陪着老太奶。”
“瞎说!”佘太君笑道:“咱们老杨家娶进来一大堆儿媳妇、孙媳妇,可就是缺少姑老爷子。你那两位老姑奶奶就一辈子没嫁人,我都后悔死了,还能让你也老在家里吗?”
“叫我嫁人也行,他除非能胜过我的这杆枪。哼,普天底下,胜过杨家枪的,大概还没下生呢?”
佘太君笑着摇头:“你们听她狂不狂?丫头,你才多大呀?没见过的能人多去了!狂吧,早晚得吃亏。”
柴郡主也笑了:“明天,我让你爹给你找个高手,你要再狂,就让你女婿打你!”
杨排风今年也有六十多岁了,别看她是个烧火丫头,在杨府地位可不低。平常素日,她最喜欢金花。此时,她见太奶奶、奶奶一块数落孙女,有点抱不平:“依我说呀,咱们小小姐要找女婿,就找个念书的的文官。文宫不会武艺,小小姐一瞪眼,他准害怕!”众人大笑起来。
佘太君格外开心:“排凤说得也在理儿,咱家几辈子都练武,金花嫁个念书的,不也改换门庭呀!”
“不听你们说了!”金花把小嘴一撅,“谁撵我我也不走!”说罢,回到闺房。
金花有个贴身的小丫头,名叫杨蛾,今年才十六岁。她侍候小姐四年了,也会个三角毛、四门斗。由于主仆的感情极好,杨蛾跟金花寸步不离。此时,她见小姐回房,便关门笑道:“小姐,老人们说得也对,该找婆家就找呗,您一个练武的,害什么操呀?”
“你少说废话。去给我倒碗茶来。”
杨蛾一边倒茶,一边接着说:“其实,倒有个合适的,就是岁数大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媳妇。如果年龄上小几岁。又没媳妇,那就好了。”
金花觉得可笑:“最好再小几岁,十七八,我把你给他!”
杨蛾一撅嘴:“人家说正经的呢,您把我挤里干啥?小姐,您还记得那年八月节不?狄老王爷也不从哪弄来两口小宝剑,说什么不能削铜断铁,也能立刃吹毛。他派大太保狄龙亲自给咱家送来了,说是赠给文厂、文举两位少爷每人一把。当时把您气得要命,还骂狄老王爷瞧不起女孩。那天,咱家老祖宗请大太保喝酒,文举二少爷还缠着他练棍。大太保练了几趟,都说他练得好。唯独您‘哼,了一声,还直门撇嘴……”
金花想起来了:那年,哥哥杨文广诈死埋名,去了鹅头寺。这件事只有寇丞相知道,别人一概不知。有一天傍晚,狄老王爷来了,进门就哭。太奶奶把狄王爷让进书房,小声嘀咭了半天,狄王爷临走的时候笑了,估计知道了内幕。第二天,大太保狄龙就送来两口宝剑,给哥哥、弟弟一人一口。自己确实骂过狄王爷瞧不起女孩。那天,大太保狄龙喝了不少酒,还耍酒疯练棍。别人夸他武艺高,他说什么来着?噢,他说:武艺再高,在京都这块地方也挂不上头牌。这话有点狂,含义是:一京都若没有杨家将,他就挂上头牌了!我当时觉得好气好笑,就“哼,了一声。大太保也有觉察,还看了我几眼。这事过去很长时间了,杨蛾为什么重新提起?明白了,她刚才说“有个合适的,就是岁数大点”,莫非指狄龙?嘿嘿,这丫头呀,简直是乱配鸳鸯!
杨峨自以为是:“小姐,狄龙是少王爷,门第不低,本人武功又好……”
“你把他看得太高了!”“不光我高看他,国家都高看他呢!”“这话怎讲?”
“昨天府里开饷,我把奉银送给我哥,让他给我妈捎去。您也知道,我哥杨青在咱府里喂马。我送钱的时候,他正给几匹好马配鞍鞯呢。我问他,府里谁要出远门呀?我哥说:‘南边有人造反了,国家开武场,选拔大元帅呢。皇上看重狄大太保,派池当了阵主,那颗元帅金印,十有八九得归他。咱们老杨家是忠良,为国效力,说不定得保着狄龙一块出征。我把战马先收拾利索了,省得现抓瞎。’小姐您想啊,咱老杨家都得保狄龙呢,不高看他行吗?”杨蛾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想法十分天真。
“杨家将保他?”金花那股狂热劲又上来了。“哼,他给杨家拉马坠蹬,杨家还不定要不要呢!那颗元帅金印应该是老杨家的,别人休想夺走!”“小姐,咱老杨家谁去夺印呀?”
“这……”金花难住了。谁去呀?杨家将男丁太少了。老爹杨宗保镇守三关,别说回不来,回来也不能去。年近半百了,身份又那样高,绝不能跟狄龙夺印。弟弟杨文举今年十七岁,还嫩点,武艺也不很高。最合适的是长兄杨文广,又在鹅头寺呢。也罢,小姐银牙一咬二“我去!”
“您,您是女的呀!”“我妈穆桂英也是女的,当年挂帅,大破天门阵!”“太对了!可,可是……家里长辈要不让您去呢?”“咱偷着去。夺下金印,替杨家扬名。”
“不行。狄太保见过您一次,万一认出您来,跟家里一报告,那印还能夺吗?”“让我想想……有了,咱主仆女扮男妆!”
“好极啦!我马上找二少爷借衣裳去。”“一万别说露了。”
“放心吧。”杨蛾找到二少爷杨文举的奶妈,只说小姐去打猎,借两套男装。因为常有这种事,奶妈也没怀疑。衣裳借来,主仆换妥,又从杨蛾的哥哥杨青手里挑了两匹白马,二人从后门绕出,来到武考场。金花以为天衣无缝了,谁料被寇成一眼识破。为了弄清她的底细,寇成出离席棚,跟向场中。
再说金花,心中高兴:嘿,我还真挺机灵,临时报名宋朝卿,大宋子民嘛,把那挂号的骗了。那小子真损,一个管挂号的,官不大,道道不少。还说什么跟我“有缘”,管我叫“小姐”,等着吧,比武过后,我查查他的姓名,非收拾他不可,想着想着,来到绒绳圈。
“小将,”狄龙心眼实,一直在这等着呢。“你可挂号完毕?报上名来。”
“某家宋朝卿,山西太原人氏。今日出马,我让你挂不上头牌!”
狄龙心想:这“头牌”二字,他在挂号前就说过一次了,为什么再三重复?这句话,我似乎也讲过,“京都有杨家将,我挂不了头牌。”如今,他是不是在嘲笑我呢?其实,金花确实在嘲笑狄龙。狄龙厚道,只觉得对方眼熟,却万万想不到是杨金花。得了,不必理他:“小将,请快快进招。”
“看枪!”金花枪法不俗,又准又快。
“啊?”狄龙一惊。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小将,你跟谁学会的杨家枪?”
金花也是一惊:狄龙的眼睛真毒,刚刚头一枪,就被他看破门路。管他呢,夺印要紧。姑娘不言不语,大枪连连刺下。
狄龙为难了:他既然使的杨家枪,肯定与杨家有牵连。狄、杨两家,情深如海,我若伤着他、碰着他,对不起杨家将,还是留点情吧。这么一来,狄龙只拿出七分本领,手中的大棍,重举轻砸。即便这样,杨金花取胜,却比登天还难!好狄龙,武艺太高了,他既要暗中留情,还得让旁观者看不出破绽。暗假明真,果然骗过群雄。武士们高叫:“小将真勇啊,大太保也难胜他!”
看官若问:校场中这么多武士,难道都看不出真假?非也。其中有一个人早已认定:狄太保手下留着三分情!这人是谁?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杨家将第五代嫡系传人杨文广!
杨文广从哪来的呢?前文书说过,他奉了师爷之命,离开鹅头寺,回归天波府。当走到中条山下阳城县时,又收了董麟、宋豹二员好汉,并从他们的嘴里得知李青造反的详情。杨文广心想:这可是大事,为国为民,自己都应该军前报效。于是,他带着董、宋二将,急赴京师。
谁料,越渴越吃盐。离开阳城县,走了半日,刚刚进人河南境界,董、宋二将就病倒了。这病来得急,肚子疼得厉害,两员铁塔般的好汉,竟在床上撒泼打滚。文广令店家请来医生,医生诊后说:他俩极饿猛餐,胃口承受不了,这种病,最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康复。文广埋怨自己:明知道他俩饿了三天,已经到了抢饭的程度,就不应该叫上满桌酒席,而应该让他俩适当控制。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只好让他俩养病。可是,国家军务紧急,在这滞留半个月,必定耽误大事。扔下二人不管?更不行。别说是世交的朋友,路人有难也该解救。真急呀!
当晚,董麟、宋豹吃药睡下,文广却睡不着。他从战马褥套中取出一本兵书,灯下苦读。他们住的是一明两暗式三间上房。论财力,文广可以把这三间房子全包下来,可是,他们又不能分居,两个病人必须住在同室,文广也得在身边照顾。为此,三人只包了东屋,西屋留给其他客人。时近午夜,董、宋二将又犯病了,疼得他们嗷嗷怪叫:“什么狗屁大夫,吃了他的药,比白天更厉害了!哎哟,哎哟,疼死了,要命了,活不成了……”
文广手足无措:“二位兄弟,先忍着点,我让店家另请医生……”
“都他妈一个味,大哥别管我们了。快进京吧。我们要是死了,让店家雇人埋……”“不许胡思乱想!”
他们这一闹腾,把西最客人吵醒了。西屋这位可不是善碴,来到东屋,飞脚踢门:“你们是夜猫子呀?还让别人睡觉不?”
文广自知理亏:“对不起,对不起……”说着,抬头一看。啊?三更半夜,几乎把人吓死!
怎么啦?眼前站着的这位,足够天下一绝。
论身材,高有六尺,横宽二尺有余。满脑袋黄头发,足足梳成一百多根小辫。一张胖胖的圆脸,抹了足有四两花粉、二两胭脂。浓浓的眉毛下边,是一双细长眯缝眼,大鼻子大嘴,嘴唇挺厚,不够一寸,也有八分。唇上涂满红色,红的疹人。从下往上看,脚穿一双紫色大花鞋,腿登一条鲜绿色灯笼裤。上身披着粉红色夹袄,绣满各种花草。里边是金黄色抹胸,抹胸下边鼓鼓篷篷,那双巨乳就像两座小山。看年龄,也就十八九,绝对不超二十岁。说话粗声粗气,又有点拿拿捏捏:“店房是大伙住的,可不是你们家!”
文广心说:好丑的丫头。若不是这身穿戴和打扮,谁敢信她是女人!只得解释说:“这位……噢,这位,这位客人……”
“叫小姐!”“是,是,小姐,我的两位朋友偶染重病,吃下药去,腹中疼得更厉害了,所以喊叫,惊扰小姐不安,在下赔礼了。”
“小白脸还挺会说话呢。你的朋友得的什么病?来,本小姐给看看。”说着,她给董、宋二将摸了摸脉,又看看舌苔。“吃饱了撑的,没事。”丑丫头冲文广“嫣然一笑”,转身回屋。片刻,托来两颖药丸,“吃吧,明天一早大泄,中午痊愈!”
文广半信半疑,董、宋有病乱投医,见药就想吃。他们把药丸服下,立见功效,肚子马上就不疼了。乐得二将给几女作揖:“恩人,救命恩人。明天中午要是真能好。给你磕头。”
这一闹腾,天一也亮了。二将急着上茅房,半日大泄三次。到了中午,除了稍稍虚弱,已和正常人完全一样。喜得二将跪倒在地,果然给丑女磕头。丑女也是女,懂得害燥;“快别这样,奴家生了十九年,还没人给奴家磕头呢。”
董、宋想乐而不敢乐:就这模样,还“奴家”呢?文广大度:“小姐,您可帮了大忙,我们正急着迸京,幸亏他二人病好了,否则就会误了大事。敢向小姐姓名,将来有机会,必当重报。”
“报啥呀?”丑丫头把大厚嘴唇一咧,“小白脸,想问奴家姓名,得先说说你是谁?你要值得奴家报名,奴家再报。不值得奴家报名,咱就地两清。”
董、宋心想:这丑丫头派头还不小:“恩人,我大哥可有名有姓,人家叫杨文广!”
“啊?”丑女一愣,“你是杨家将?在你面前,我这名就不值钱了。实话对你说,我老爹叫曾之远,是位步下将领,官居安微霍丘城六品都司。我还有个哥哥叫曾杰,跟奴家大相反。奴家人高马大,哥哥的身材却不足五尺。别看他长得矮,本领比我老爹高出十倍。奴家还有位姨妈,从小出家,法号‘双绝神尼’,本名叫啥,我也不知道。出家人不准结婚,姨妈没有子女,就把奴家抱养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姨妈的大马金刀算一绝,良医妙手也算一绝。所以才称‘双绝神尼’。我随姨妈练武十四年,同时也学会治病。采百草,酿药丸,别说肚子疼,死了三天,我都能救活。头些日子,姨妈告诉我,安徽反了个什么李青,占了霍丘,把我爹杀了,把我哥打跑了。姨妈派我下山,找到我哥,共同为爹报仇。姨妈还说,奴家年龄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就,就找个婆家。”丑女说到这,竟含羞带臊地膘了文广一眼。“上哪找合适的去?昨晚住店,你们屋里喊叫,我才把药送去。真没想到会碰上杨家将……”说着,又向文广凑近两步。
文广赶紧一闪:“小姐,您把别人都介绍了,您自己的名字还没说吗。”
“我叫曾凤英,姨妈送了个外号,叫‘双绝少女’!
董、宋实在忍不住了,咧嘴大笑起来。文广瞪了二人一眼,心说:这曾凤英虽丑,却很纯净。想什么,说什么,并不装腔作势。笑人家就不对了:“小姐,杨某急着进京,也为了征讨李青之事。将来,沙场之上,咱们也许会再见。天色不早了,您去寻访哥哥,我们也得启程。”
丑丫头恋恋不舍:“还能见得着吗?”“也许能。小姐,后会有期。”杨文广说罢,带领董、宋二将,奔往京都。
看官,这段插曲十分紧要,您千万记住。到后来,大元帅杨文广前敌受伤,多亏丑女曾凤英采用“鹿回头”,才救下文广的性命。届时,还有一段精彩情节,此处暂不细表。
却说文广等三人来到汴梁,他们一进北城门就听说了,城西大校场正在比武夺印。文广叹道,幸亏曾小姐及时把病人治好,若养病半个月,一切都晚了!于是,他没顾回家,穿城而过,来到校场。这时已是中午,正碰上杨金花大战狄龙。金花虽是女扮男妆,根据她的枪法和容貌,文广已经看破:此人定是胞妹。金花呀金花,你再练上十年,也不是狄龙的对手。
董麟、宋豹可分不清高低:“大哥,这小将真行啊,狄大太保打不过他。”
“嘿嘿,人家手下留着情呢,狄太保若动真功夫,小将早败十回了!”
“真的吗?我们怎么没发现?”俩人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噢,跟您差着火候呢!”
文广犹豫:妹妹快不行了,自己上不上阵呢?第一,自己诈死埋名八年了,不到关键则刻,不能轻易露头。第二,狄、杨亲似一家,小妹仅仅亮出杨家枪,狄太保就留情了。我去战他合适吗?可是不上阵,回京又干什么来的呢?眼前是最好的机会,不能轻易错过呀!由于心情矛盾,他摸摸大枪又放下了,放下大枪又摸起来。恰在这时,有人捅他后腰:“小哥们儿,该上就上去,怎么三心二意呀?”
文广一看,身边站着一人。书生打扮,年龄在二十刚出头,五官十分清俊。不由暗道;奇怪,全场拥满马上的武士,又从哪里冒出个步下的书生?其实,文广不认识他,他正是当今翰林、榜眼寇成。因为寇成识破了金花的女相,所以出来看热闹。他也不认识杨文广,只觉得这人有点反常,摸枪又放下,放下又摸,好像底气不足。寇成心想:这小伙挺英武,我给他鼓鼓劲,万一是条汉子,国家就多个帮手。所以他才捅了文广的后腰。怎么捅后腰呢?因为文广在马上,比他高的多。谁料,腰也捅了,话也说了,那人还犹豫不决。寇成好笑,又冒坏水:“哥们儿,我听你刚才说,狄龙让着小将呢,小将一会儿就败。别让小将丢脸呀,你该上去帮帮忙。噢,京都大地盘,你抹不开喊话?得了,我替你喊一声。”寇成在文广的马屁股上击了一掌,放开嗓门:“小将请回,待我火战狄龙!”
文广生气,这人有什么病?怎么替我报号呀?有心不上去,不行了。因为战马都有灵气,只要一拍它,它就往前冲,蹄跳咆哮,闯人绒绳圈。
要说亲骨肉,确实有血缘。金花与文广八年没见面了,还是一眼就认出:“哥哥,您来的真是时候,那颗帅印,咱家挂定了!”
狄龙心说:这人是谁?宋朝卿叫他哥哥,看来也是宋家人了。有人若问,狄、杨两家那样亲密,狄龙怎么不认识杨文广?看官不知,早在二十多年前,老王爷狄青曾对两个儿子进行过严密考察,他发现长子狄龙天份极高,为了加强培养,便把他送往山西五台山学艺去了。狄龙艺成回家时,杨文广又上了鹅头寺,所以他们从未见过。文广知道他是狄龙,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狄龙却不知道他是文厂。此时,见这员小将让过那员小将,便勒马问道:“宋英雄,你可标名挂号了吗?”
“宋……”文广不解,很难答话。
寇成在圈外站着呢,他是送人送到家:“已经挂号了,他叫宋家臣了”
杨金花的战马已经跳出绒绳圈,听见喊声,她才发现寇成。不由心中暗笑:根据哥哥的神态,肯定没去标名佳号。这个小挂号官还真有灵气儿,我叫宋朝卿,他给哥哥起名宋家臣,可不是嘛,扬家将本来就是大宋卿臣。想到这,姑娘瞟了寇成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好感。
狄龙一见寇成答话,也就全信了。人家是挂号棚的主管呀!说道:“宋家臣,请来过招吧。”
文广再次为难: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第一,涉及到杨家将的名誉。第二,涉及到自己的前途。狄龙的武功,已经见过了,若说胜他,有十分把握。可是大太保败阵,他的名誉、他的前途也受阻呀?怎么办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太保,看枪!”
“好枪法!”狄龙知道:自己输定了!这宋家臣比那宋朝卿高出百倍。
读者不解:狄龙既然能识破杨金花使的是杨家枪,他为什么不能识破杨文广的枪法?原来,文广在鹅头寺学艺八年,枪法发生了变化。他把杨家枪、张家枪有机结合,柔中带刚,恩威并举。这种枪法,别说狄龙没见过,就连编书人也难以形容它的妙处。反正是妙,妙极了!只用了九个回合,文广神枪一颤,“啪”!便将狄龙左鬓边配带的蓝绒球挑飞。狄龙一想,完啦,他的枪尖只要稍稍往里一拐,我轻者带伤,重者丧命。谁料,文广收枪拨马,身体摇晃:“大太保好厉害,某家几乎坠镫!”
这一切,最多不到三秒钟!狄龙心如明镜:宋家臣仁义英豪!还打吗?才九个回合就出现险情,再往下打,就不知好歹了。想到此处,大太保拔马撤下:“宋英雄,接下去该你力会群杰了。”
二太保狄虎大惑不解:“哥哥,他都快落马了,你怎么把阵主轻易让出?”
“贤弟,你看愚兄鬓边的蓝绒球还在吗?”
“啊?被他挑了?”狄虎大惊失色。“那也太块了,我盯盯不错眼,却没看出来!”
不但狄虎没看出来,杨金花也没看出来。姑娘气大了,哥哥学艺八年,就这个德性呀!没怎么样吗,差点摔下来,还够个练武的吗?她这一生气,觉得浑身燥热。坏了,把女扮男妆这碴给忘了。一伸手,摘下壮帽,满头秀发如云飘洒:“哥哥,你给杨家将丢人!”这一喊叫,更坏了,等子哥俩全部暴露!
狄龙一看全明白了:“噢,原来她是金花小姐呀,我觉得眼熟嘛!如此说来,那宋家臣一定是文广贤弟了,好,我败在杨文广手下,并不丢人呀。各位武士,请帮我寻找那颗被杨文广挑飞的蓝绒球……”狄龙确实厚道,厚道得可爱!
站在狄龙身边的正是五品都统黄飞彪。他一听“杨文广”三个字,眼珠子就红了。八年前,父亲黄文灿正是被他刺死。他现在又出来了,该我替父报仇!主意拿定,摘下弯弓,一根冷箭,直奔杨文广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