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玉道:“宋营二将落马,狄将军都不加伤害,诚乃仁人义士,让在下佩服。既然你执意要战,在下也只好不自量力奉陪几招。还望将军手下留情。”狄难抚见杨怀玉始终客客气气不出恶声,真有容人度量,虽认他为仇敌却也私下服膺。越认定他是仇人还越找他的优点,越是已往定了是冤家对头还越觉着人家够哥们意思,狄难抚就产生了这种逆反心理。他越看杨怀玉越恨不起来。
这两人动起手来,那可真有热闹可看。但只见---刀劈如利闪,枪挑似奔星。刀绕三盘削,枪刺奔前胸。刀反手削首,枪奇刺双睛。刀快如鸽起,枪疾似鹰腾。刀丛无子遗,枪休难超生。刀横千夫靡,枪挺我独雄。这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针尖对麦芒,独头蒜碰上了朝天尖辣椒,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转眼八十余个回合。狄难抚一看,硬碰硬一时半会儿见不了输赢,时间久了我不一定照量得过他,看起来还得靠响雷呀。二马打拨回,两将迎面飞来,狄难抚贴杨怀玉坐骑玉麒麟耳根子猛见枪杆儿,只听沉雷阵阵,可是没好使。玉麒麟昂马脑袋看他一眼,像是说你这叫啥招式呀,冲我摇枪杆儿千嘛儿,那又不是拨浪鼓。它没惊没炸没停蹄,狄难抚左手枪点地晃荡着右手枪,前身正是个大开门儿,正在惊疑愣神之际,马头错过犷杨怀玉反背抹秋斩,刷里刀带着风声兢过来了,又快又猛又抓住狄难抚走神儿这个机会。躲,神仙也躲不过去了。狄难抚叫声不好,刀已至颈下,连低头的空儿都不容就到脖子边儿上了。马打盘还,狄难抚还摸脑袋呢。他没死?当然没死。脑袋如果掉了,他还摸啥呀!怎么回事儿?刀来得太快,抬刀头都不赶趟儿,那么若轻则削掉头皮和头发,给狄难抚剃度真去当五台山的小和尚;重一点就许削在眼眉上下那块地方,给狄难抚来个大揭盖儿。再抬高点儿不行吗?不行,杨怀玉反背一刀,胳膊拧着劲儿,他掌不住火候使不上力气。危急之时,杨怀玉一撒手,当哪嘟两刃刀坠地。回马相视,一个两枪交一手,一手直摸头,一个爹撒着两手没一点抓挠儿。
好半天,狄难抚才缓过劲儿来回过味儿来,知道杨怀玉饶了他一命。将双枪挂在鸟翅环得胜勾上,对杨怀玉道:“沙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杨将军为何刀下容人?”
杨怀玉恨声道:“谁道我留情不斩,忽而失手坠刀,算你福大命大!”这真是给狄难抚留足了面子。狄难抚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又羞又疑,瞅着杨怀玉。杨怀玉笑道:“狄将军断言杨家将多凶狠阴险,这回我想再凶一回阴一回,可惜天不从人愿。如今手无寸铁,还要多谢狄将军挂枪停战之情。”说得狄难抚险红脖子粗。杨怀玉见他难堪,又道:“狄将军,你我本该是好友,不该是仇敌。”
“今世怕难以如此。”
“狄将军,你成见太深,不明真相。可容在下向你进言一二。”
“请讲。”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易地长谈,怕监军……” 敢情这位元帅怕监军元挞泣,那才是真正捏印把子的呢。
怀玉道:“你我装作话不投机,我逃你迫,离开战场,另找地方讲话。”
一俯身,拾起地下的三尖两刃刀,向狄难抚斜身一刀,狄难抚带马躲过,杨怀玉纵马落荒而逃。狄难抚欲待不追,又觉着不给杨怀玉这个面子,有点太对不住人家不杀之情,也有点太不够资们意思。他大喊一声:“杨怀玉,哪里走!”一抖丝缰,宝马如飞追去。
元挞拉见狄难抚去迫杨怀玉,他们在战场。上嘀嘀咕咕那么老半天,杀人的坠刀,没了刀那位又不动枪,这哪里是什么真杀实砍啊,别是有什么猫儿腻吧了离得远,元挞拉又听不清,他早有疑心。又怕所料不中,狄难抚中计有了闪失。忙喊声:“追!”西夏军向二将驰马方向追去。呼廷云飞一看,你们这是撵着去打群架呀!他也喊声;“咱一也别拉下,要凑热闹“快儿去!”两军争道,沿途厮杀,谁也走不快,再加上二将所骑是两匹宝马,日行千里见日,夜走八百不明,铆劲儿撵也撵不上,何况还互相掣肘呢,片刻之间,已不见二将踪影。
前边又是岔路上再加岔路,都岔出花儿去了,谁知他俩跑哪股道儿上去了。转眼之间,来在一座山下,半山腰林木丛杂,甚为隐蔽。怀玉下马,狄难抚也不好意思高半截,两人儿立在马前。难抚问道:“杨将军有何言赐教?”
“不知狄将军因何对我杨家深恶痛绝?”
“两家世仇,晚辈怎敢稍忘。”
“二龙山之事,令尊令叔之死实与杨家无涉。”
“你那是一面之辞。”
“你所听来的消息,不也是一而之辞吗?”
“这……”
“这事不难分晓。令祖父虽早已不主貌琳,当年征南军中狄王旧部甚多,如今俱在庆州营内,你可以从各方面去打听。我杨家力纵通天,也遮不尽全军将士之口眼。他们多有亲见亲闻当年二龙山旧事之人,狄将军自不难察明真相。”
狄难抚见杨怀玉言辞恳切面带虔诚,所言不能不信。他沉思片刻,言道:'杨将军所言虽是,只是我又怎能有机会入宋军详查细访呢?”
“今日虽无机会,总有可行之日。传闻令祖父尚在,如你得见他老人家慈颜,岂不一切水落石出。”
“你不要再来骗我,家祖母已派人查实,穆元帅献上之人头,确实是我那可怜的老爷爷他老人家灼六阳魁首。”杨怀玉把他听奶奶所讲义释狄青的细情,向狄难抚详述一遍。然后又道:“家祖母盖世巾帼,敌我公认的人中彩凤将里头筹,她老人家从无半句谎言,也不可能硬给自己扣上违旨欺君之罪。定是狄老夫人弄错了。”
“家祖父不现金面,是非无从分晓。”
“我奶奶于隐密之处告别狄王,当是宋营知晓狄王隐居之处的唯一一人。她老人家又困在迷羊谷中,无粮草给养。狄将军可容我们清除积石,向谷中送些粮草。”
“这怕监军不允。你们不必多此一举劳而无功,我一定能有办法令困守谷口之西夏军送粮入谷,决不让穆老元帅有挎腹之憾。”
“多谢狄将军。”
这会儿,狄难抚又信怀玉之言是实,又不愿相信奶奶所言为虚。但他觉着杨怀玉所说可信面儿大些。穆桂英是当事人,别说她从来忠义耿直不会对晚辈说谎,也没必要编造谎言,传出去还是欺君之罪。至于奶奶,狄王头颅装木笼里挂城楼子上,死人口又万难开合,谁能够看得见这断头嘴里有没有后糟牙?怕是穿凿。狄难抚又责问黑店与巡骑之事
。杨怀玉言道:“赵家店实为西夏刺探情报的眼线,根本和宋军就挨不上。这事儿,你从贵军中找儿个西夏老兵,稍一追问定会清楚。至于巡骑,宋军有步哨巡骑不假,但决派术到几百里之外去。若说家父有令,老太君有令,必欲置你于死地,更是弥天大谎。五太爷能抚养你,我们又怎么会杀你?何况根本不知有你这位狄家之后,五太爷从不与天波府音信往还。家父又不是杀人成癖,怎肯为几句传言,派出多路巡骑朝天每日为一个连有无部不能坐实的影子胡折腾呢?”
“这……这里是有蹊跷?”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元挞拉跟着搅和,恐怕也只有他才能说明白了。”狄难抚觉着有理。
这会儿,他觉着杨怀玉比元挞拉实在多了,像奶奶教导的那样恨杨家将,怎么也提不起那狠劲儿来。老觉着阴险诡诈的不是杨家,倒是元挞位一伙。奶奶私仇蒙心不暇辫析真伪,她被娘家人骗了,又来骗我,我孝敬沮母应该,但不能跟着她跑,她是西夏人,我是宋人。这么一来,奶奶罐输给他的对杨家将的仇恨,一点一点的快要烟消云散了。又一想,不行,除非见着我爷爷,我不能全信杨怀玉,有道是人心难测么。我得慢慢把事儿全弄明白了,再定行止。两人谈到这里,告一段落。
狄难抚军中诸事均不能作主,当然无法谈论是和是战,但狄难抚答应为穆桂英送粮,这是杨怀玉一大成功。再有,不管今后是否会有反复,反正解释明白了许多事情,狄难抚心已大动,对杨家的仇恨也在消释,这也该算是杨怀玉不小的胜利。杨怀玉掏出堵塞马耳的毡绒,冲狄难抚一笑。狄难抚这才明白玉麒麟为啥不怕雷霆枪,原来怀玉挑破马鞍掏出这么一大堆东西塞它耳朵里了。
两人各自上马,正要下山,忽听林间狂风大作,一股腥气扑鼻而来,飞沙走石枝摇叶落,跳出一只吊睛白领大老虎来。但见它―头大耳小尾巴长,鼻翅高煽血口张,牙似利锥爪似剑,二目如灯闪囚尤。大吼一声神鬼怕,奔走带风砂石扬,当初救过汉光武,刘秀封它兽中王,“王爷“来了,百兽臣服,'得颇惊惊趴那儿甘心估愿给它当点心,其实是吓麻爪儿了。玉麒麟是宝马,它不一甘心给老虎当肉包子,四蹄猛抓挠往山上跑去。
这山叫断梁山,当中是老宽一道大豁子,玉麒麟腾跃不达对岸,杨怀玉连人带马坠人山涧之中。独角兽呢,没动地方。老虎过来,和它两拿鼻子对闻,又贴身蹭屁股亲热半夭,老虎还懂礼数,对骑在上面的狄难抚拱拱爪儿,摇头摆尾慢腾腾地走了。怎么独角兽不怕虎?不怕:独角兽是狮虎鹿合姚母野马而生,老虎是它的野爸爸,它能怕老虎吗?那位说,又瞎扯了。扯圆全了不是显着既新鲜又热闹吗。
狄难抚来在断崖前,向下看深不见底,崖边乱树交杂,根本看不见一点动静。正这时,林中哭叫着跑出一人,要和狄难抚拚命,一边往上闯一边喊:“你养着老虎吓唬人,把我怀玉哥吓山涧里去了,我和你没完!”狄难抚这一看清,来人是孟通江。
难抚冷笑道:“老虎是兽中之王,岂是常人所能豢养的?杨将军坠崖,我也哀伤悲痛,你不要胡搅“人死了,你得抵命!这可不是胡搅。”
“杨将军跃马坠崖,难断死生,只能说存亡未卜。我们要下山找寻山涧的通路,不能放着人不救,在这儿拖延时间。”
“不管怎么说,老成是你们家的。你的坐骑和它亲热得很,它临走还没忘了给你作揖,这不明明是家虎么!”
“哪有什么家虎!”就是有!这虎就是你藏在林里吓人吓马的。”
“我来问你,你早已藏身林中,意欲何为?分明是杨怀玉让你理伏于此暗算于我,看来杨怀玉也不是光明正大之辈。”
这下,孟通江更急了,坐地下仲两腿亮靴子底儿:“你来看!”两支靴底都跑掉了,脚掌让山石格木刺扎,已经血肉模糊。
“你步行撵我们的奔马?”
“骑马撵不上你们。”
“步行就能撵上?”
“别忘了,我叫独行虎!”他想听悄悄话,怕骑马易被发现叫杨怀玉撵走。甘愿脚心受苦。
狄难抚说:“杨将军坠崖,我俩一样伤心不必再作细缠。有你在此作证,可证杨将军坠崖实属意外,非我蓄意陷害,这倒是好事。”
“我还得给你当证人,不行,不行!”
“孟将军,天色已晚,你我各自回营,晓谕三军,明早来找入涧之道。”
“有我们宋营人马来找就行了,你们少跟着裹乱!”
狄难抚欲脱靴给孟通江,孟通江不要。”你留着吧!光脚你们西夏二路元帅丢人。我独行虎不怕脚划破,越破我跑得越快。”
临分手,孟通江还嘱咐:“别忘了给穆奶奶送粮,这可是你亲口应下的。”
杨怀玉未归,宋营人人惦记,孟九环和两个婆母吴金定,曾凤英都在帅厅,孟通江报来准信,这娘儿仁一起昏倒。大家七手八脚,救醒三人。
孟通江说:“那山涧树木交杂,怀玉哥兴许让树权儿托住。”
“托不住,拾一下也减老大力气了。”
“怀玉哥福大命大造化大,归不了天!现在先别哭,明早起来一起去寻找山涧入口。找不着,咱们大伙儿一起哭。”
第二天,出动人马寻涧口,转游一天,也没找着。山势参差,歧路叠出,打上边下不去,循山根儿又找不着,三转两转,都转迷腾了。元帅被困,先锋坠崖,宋军事事不顺,众人一筹莫展,连晚饭都无心开。
孟通江直念秧:“怀玉哥呀,你可千万别有三长两短,若是咱们五虎剩了四虎,哥儿四个可都不想活了!再说咱新嫂子,花枝招展,如果你们连蜜月都没过完就分道扬镳,那可真叫老天无眼捧打鸳鸯呀!”孟九环这一天里,眼泪没断捻儿,让孟通江一招惹,又放声痛哭起来。曾杰扯耳朵把盂通江拽出帅厅。
第二天早起,服侍孟九环的丫餐跑来报告:“孟姑娘昨儿一夜没归房,咱们少奶奶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