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8期
无名英雄不能任其埋没
作者：□甘惜分
世界上有数不尽的无名英雄，中国有数不尽的无名英雄，革命战争的牺牲者有大量的无名英雄。在伟大的革命、伟大的建设过程中，都有许多死难者的姓名不为人所知。
共产党员是传说中傲游太空的巨龙，我说，他们是山林中的雄狮，他们是俯视大地的苍鹰，他们是大千世界中的最强者。但是，当他们尚处于革命劣势的时候，他们也曾是弱者，他们必须学习斗争艺术。
30年代初，当中国革命尚处于敌强我弱的时候，上海、南京、北京、天津、武汉、重庆、广州、香港这些地方，真是遍街狼犬，张开大网搜寻革命者。而这时的中共中央机关还在上海，上海是中共的诞生地，党的领袖人物瞿秋白、周恩来、陈云等人都在上海市内那些不为人注意的小街小巷中；他们联系着散布在全国各省市的各级党组织。如果中央领导机关一旦被敌人发现，就势必引起一场全党的大破坏。因而千方百计地保卫党组织，不让敌人嗅到半点气味，这是一场多么艰难曲折的斗争。
问题还不仅在于保卫党组织，更重要的是还要主动出击，出击什么?--在敌人心窝里搜集敌人的军事政治情报，以便党采取相应的对策，保存自己，瓦解敌人，利用矛盾，各个击破。地下共产党人就是钻进敌人内脏的一群孙悟空，把国民党的首脑机关打它个落花流水。
为了对付我们这类革命的秘密斗争，国民党反动派组织了非常庞大非常严密的特务组织系统，如军统、中统之类。为此共产党也必须有自己的地下情报组织，与国民党作针锋相对的斗争，这个组织在上海那个时代称为"特科"。特科的创始人就是后来名震世界的周恩来，他手下有一批最能干的干将如潘汉年、李克农、陈赓等人，他们又各自联系着若干社会名流，工商巨子，而更多的是大批无孔不入的不露姓名的隐蔽得很深的无名英雄。《无名英雄》这部电视记录片就是歌颂这些为党的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无名英雄的作品。
《无名英雄》着重描写了解放前夕南京的共产党员的地下活动，告诉我们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比如说，为什么1949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那么顺利地渡过了天险长江。南京李宗仁政府派代表团到北平和谈，中共代表团明确通知对方：和谈成不成我们都要过江，时间是4月20日。如此明确无疑地把自己的战略意图和日期告知对方，这在战争史上大概无此先例。难道我军不怕敌人作好防御准备而增加我军渡江的难度吗?不，通过我党在敌区敌军的地下活动，我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敌军的江防工事情报，连敌军的江防地图我军早已了如指掌，与敌军将领准备起义投诚者也早有联络。蒋介石后来说，他们的失败不是败于共产党，而是败于自己人。这话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于此也可见中共地下党员的英雄功勋。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军事格言。蒋介石既不知彼，也不知己，岂有不败也哉!
又如平津战役，我军为和平解放北平，北平地下党组织通过各种渠道向傅作义将军做工作，促其放下武器。傅作义将军的情绪变化，疑惧喜怒，我方都毫发皆知，报告了首脑机关，终而至于促使傅决心放下武器。我军和平解放北平，确是"不战而胜"，中共地下党员在这一战役中立了大功。
中共地下党员，有时乔装打扮，活跃于灯红酒绿之间，看起来他们十分潇洒。其实他们是在刺刀尖上跳舞，外表的倜傥风流掩盖着内心的极度紧张，他们是在饮酒跳舞之间刺探敌人的机密，这需要多么巧妙的斗争策略啊!他们是真正与狼共舞，一不小心就会被狼吃掉。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不是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而是提着自己的脑袋进入地狱与牛头马面的魔鬼们斗智斗勇。如果说地面战争的英雄们是伟大的，那么这些地下工作者也同样伟大，甚至更加伟大。他们把自己的血和汗流进了建立共和国的巨流中。共和国颂发英雄勋章，不能忘记这些地下英雄。全国解放后，李克农被授予上将军衔，他是这一集体中最突出的代表。在这一集体之中，有一部分英雄人物已长眠于地下，他们被蒋介石枪杀，为祖国的解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们有的名垂青史，有的连姓名也未曾留下。
1949年北平解放了、上海解放了、重庆解放了、所有大城市都解放了。那些曾为解放这些城市而献出全部心血而又幸存下来的地下英雄们从地下钻出来，公开站在欢迎解放军入城式的队列中，欢呼自己的军队的胜利。他们的心情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多年的残酷斗争结束了，悲是共同斗争的一些战友不能共庆这个伟大的节日了。
钱壮飞，这个隐蔽在南京特务大头目身边长期充当机要秘书的伟大英雄，当他截获叛徒顾顺章即将摧毁上海党中央机关的紧要关头，以飞快的速度赶往上海向党中央报告，使党中央迅速转移而免遭破坏。这位地下工作者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岗位了，他在红军长征途中牺牲，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共和国的诞生，但他的英名却永垂不朽，他是所有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者的标兵之一。
象钱壮飞这样扬名后世的英雄人物，在千万地下工作者中并不多。绝大多数由于他们处于生死线上，他们之间常常是单线联系，彼此并不知道真实姓名，一旦被捕被杀，连姓名也没有留下，他们成了无名英雄。
有一些从事地下工作的英雄人物，侥幸活了过来，在全国革命胜利之后，却又充满了坎坷。甚至成为怀疑的对象。
在人妖颠倒的"文革"中，有多少曾在国统区潜伏工作的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土，被诬为叛徒特务，受尽磨难。这里还想提一下在日寇占领区的"两面政权"。这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游击区的一种非常特殊的隐蔽斗争，这是地下斗争的一种特殊形式，是中国人民的一种创造。现在的青年人不懂得地下斗争，更不会懂得"两面政权"，恐怕连这个名词也未曾听说过。
日本鬼子占领了中国广大地区，并且不断从敌占城市向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大搞蚕食政策--一步一步地向周边农村修建军事碉堡，从抗日根据地边缘地区逐步深入到根据地内部，敌人龟缩在这些碉堡内，向周边农民征粮征款，收集我军情报。那时我军装备低劣，小米加步枪，没有炮火摧毁这些碉堡。这样一来，我们根据地将越来越小，这对我军构成巨大的威胁。但是豺狼到底斗不过"地头蛇"，我军在敌人的碉堡周围发展了"两面政权"，表面上是伪政权，实际上是抗日政权，白天应付敌人，晚上帮助我军抗日武工队进入村内作抗日宣传组织工作。待条件成熟时，把这些碉堡一个一个地"端"掉。这些"伪政权"的领导人大都是我党地下党员，他们为了保卫根据地，保护当地老百姓，不得已而应付敌人，这些"白皮红心萝卜"是我们的自己人，他们为了掩护我军活动吃尽了种种苦头，甚至牺牲了生命。但解放后他们中不少人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文革"中不少人定为叛徒。党的三中全会上，陈云同志仗义执言，认为这些"两面政权"中的同志凡没有叛变行为者应予恢复党籍。
北京天安门广场那座"人民英雄纪念碑"，没有署任何英雄人物的名字，它是亿万人民献给为中国革命流尽热血的人物的心碑，也是亿万人民献给千千万万无名英雄的心碑!
再说一句并非多余的话："无名英雄"真是无名到底，任其埋没吗?不能千方百计搜寻史料，或向活着的人一一探询死难者的英名吗?不能在英雄们的家乡树立石碑刻上英雄们的姓名吗?不能为杰出的死难者树立雕像吗?这些地下英雄们以及一切在战争中、在建设中死难的烈士们是国家的珍宝，我们不应当忘记他们，不能让他们永远无名，要让他们名垂千古，他们是中国的骄傲。
(责任编辑 程 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