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6期

文怀沙与《红楼梦》研究

作者:●胡晓明





  最近,我有幸先后搜集到解放初期出版的俞平伯著《红楼梦研究》、周汝昌著《红楼梦新证》和俞平伯辑《脂砚斋红楼梦辑评》。在将近半个世纪之后,再来阅读这几部红学著作,不禁感慨系之。作为《红楼梦》研究史上最重要的著作,它们不仅影响了其后的红学发展,而且对广大读者也有重要的帮助。由于这套丛书是王耳先生(即文怀沙先生)主编的,且文先生先后为这三部著作,写有跋、代序和出版者说明,这就不能不重视文怀沙对《红楼梦》研究的重要贡献。
  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是其《红楼梦辨》的修订本。俞平伯根据后发现的新材料,对原书进行了删、改、增的修正。正如他在自序中所说:“我就把旧书三卷,有的全删,有的略改,并为上中两卷。其下卷有一篇是1948年发表的,其余都是零碎的近作。”
  《红楼梦新证》是周汝昌所作“关于小说《红楼梦》和它的作者曹雪芹的材料考证书。”作者主张“以科学的方法运用历史材料证明写实自传之不误。”周汝昌积数年之功,辛勤寻找、披沙拣金、搜根兜底、抉爬勾稽,对《红楼梦》的本事和曹雪芹的家事,作了“合而为一”的全面考证,终于完成了这部考证派的集大成之作。
  戚蓼生序本《红楼梦》有许多脂批,却不见脂砚斋的署名。直到1927年胡适重价购得“甲戌抄阅”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后,脂砚斋及其评语才为世人所知。其后又有徐星署所藏的“脂砚斋凡四阅评过”的抄本(即庚辰本),董康所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即己卯本),先后面世。1953年在山西又发现了“梦觉主人乾隆甲辰秋月”作序的本子。由于这些脂本都未曾影印,俞平伯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甲辰本和戚序本中的脂评,辑录成第一个汇集本,给学界提供了研究版本和成书过程的宝贵资料。
  这三种红学研究中里程碑式的著作,都是文怀沙主编出版的。正如俞平伯在自序中所指出:“我得到友人文怀沙先生热情的鼓励”。周汝昌在“写在卷首”中也指出:“没有王耳先生的无私的重视与爱护,这本书是不容易和读者见面的。”这些表明了俞平伯、周汝昌对文怀沙致力于学术发展,出版了这两部著作的感激之情。事实确实如此,文怀沙在《红楼梦研究》的跋中,高度评价了《红楼梦研究》的成就:“不仅是《红楼梦》的改版,而是把辨伪存真的工作更推进了一步;非但高程续补迥异原作,已成铁案;而曹雪芹未写完的书,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亦可以窥见大体。”这些对于读者阅读《红楼梦》都是十分重要的指导。文怀沙在《关于红楼梦的几点理解》为题的代序中,首先提出:“我们知道,文学作品既是社会现实的反映,因此《红楼梦》所描写的贾府,就不可能是离开时代社会而游离存在。”他进而指出:“周汝昌先生是辛勤地替这个有意义的工作奠定了基础。”周著《红楼梦新证》从较广泛的时空范围搜罗材料,为人们勾勒了曹雪芹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生活场景。
  文怀沙对红学的贡献不仅于此,他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红楼梦是曹雪芹依据自己的生活感受,通过高度的艺术手腕,所唱出的封建贵族阶级走向灭亡的挽歌”,是文氏的主题论。曹雪芹“他的不可及处,乃在于忠实现实——现实主义的胜利”,是文氏的艺术论。“曹雪芹明明说出,他的志趣不是顶门扇,而是补苍天!这是何等的见识与抱负!”是文氏的作者论。“严格地讲,百十回的红楼梦,前八十回的盛,只是为反跌后三十回的衰,所以后三十回实在比前八十回为重要”,是文氏的版本论。“《红楼梦》所写,即是恢复小康后的局面,与曹寅盛时相去甚远”,是文氏的家世论。“自从发现了脂砚斋评本石头记以来,曹雪芹的创作心理过程,逐渐弄明白了”,是文氏的脂评观。这不仅在当时,就是时隔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是十分宝贵的意见。同时更为重要的是,文怀沙提出了用唯物主义史观来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红楼梦》。他明确指出:“要想研究或了解这部文学经典名著,和它的作者——曹雪芹,就必须从那个特定时代和那个特定社会关系的联系中去着眼了。”《红楼梦研究》出版以后,即赢得了一些学者的好评,也引起一些学者,特别是一些青年学者的批评,这本来是正常的现象。也许文怀沙当时未曾想到,由于毛泽东因李希凡、蓝翎所写批评文章发表中遇到的困难,对党内提出批评,并由此引发了对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批判。然而,在这场批判的高潮中,他还是按原计划出版了俞平伯的《脂砚斋红楼梦辑评》,并且认为出版这“古典文学研究中的一种资料”,“仍然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让它有机会广泛地公诸于众,也是有必要的”。这体现了何等的理论勇气和学术胆识,也体现了文怀沙对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坚定掌握和在古典文学研究中的娴熟运用。
  日升月落,星移斗转,弹指一挥四十多年过去了。今天,当我们旧著重读的时候,早已布满历史封尘的往事,又逐渐清晰起来。文怀沙主编出版新红学重要代表作《红楼梦研究》,褒奖了知名学者的不断创新;出版集考证派之大成的《红楼梦新证》,既是对青年学者的提携,又是对红学研究的推动;而出版《脂砚斋红楼梦辑评》,既解决了学者研究中的资料问题,又将珍秘古藉普及到普通读者中去。正是这三本书的先后出版,红楼梦研究形成了新的高潮。文怀沙在红学上的学术魄力既无先例,又无来者,实在令后人景仰崇敬。他对红楼梦研究的历史性贡献,应该得到充分地尊重和肯定。
  (责任编辑 舒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