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2期

由“管好身边人”想到曾国藩家书

作者:●曾彦修






  年来,我看到一些文章,甚至是一些号召叫做“管好身边人”,这身边人大概是指配偶、子女和秘书等吧。长时间以来,我对这个提法颇感惊奇,正像号召共产党领导人要”廉政”一样,我也一直对此同样感到有点哭笑不得。何谓“廉政”?不就是不贪污、不敲竹杠、不营私舞弊么,就是说,不要做贪官污吏,这算什么标准呢!共产党员的标准,是为了人民的利益和全人类的解放,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不贪污、不盗窃(不好听吧?其实,廉政的意思就是如此,即只收俸禄以内的收入),实实在在是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起码做人标准。

  “管好身边人”,开始我也觉得同样可笑,共产党员要管好一个部、一个省、一个所、一个局、一个县、一个公司……他要禁绝所辖范围内的一切贪污舞弊,怎么连“身边人”也管不好呢?不说马克思主义,就是儒家的理想也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仅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两事,连“齐家”都办不到的人,“修身”未必会好到哪里去。因为修身不能不包括齐家在内,如果身边的人五毒俱全,自己就那么纯洁如玉吗?会不会也有点《官场现形记》中的人物的味道呢?

  现在大家都在谈悬鱼太守的故事,我也来凑个热闹,说说“身无长物”的故事(长,去声,读如丈;长物,多余的东西)。这是东晋时期一个高官王恭的故事。有一次他从会稽(今浙江绍兴一带)回到京师建业(今南京市),他的叔父王忱去看他,一屁股坐到竹席上,好不快哉!于是叔叔对侄儿说,卿从那边来,这东西不稀奇,送给我一张吧!王恭即命人将此席送去,自己又只好坐在草垫上了。后此事被叔父得知,便对侄儿说:“‘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晋书·王忱传》及《世说新语》均载有此事,“世说”先出,且较生动,此处引“世说”文字。)这就留下了“身无长物”这么一句光照千秋的美谈。一个“身无长物”的旧时的高官,与某些贪污腐化、腰缠万贯、车府成群、外室成行的大中小党员官员比起来,如北京那个王宝森副市长什么的,究竟哪个有点人味呢?当然是一千七百多年前那个“身无长物”的王恭倒更像一个人。
  话转回到曾国藩家书来。此书我曾读过两遍。第一次在延安,是听毛泽东说“曾国藩家书也可以看看”的非正式传言之后很久才看的,第二次是解放后购得亚东图书馆的标点本之后看的,觉得受益不浅。(我家这些书连同陈独秀、胡适、梁启超、钱穆等人的书都已经在“文革”时作废纸紧急处理了。)那家书的史料价值也不小,这一点此处不去谈它了,这里只说一点曾国藩治家的严明作风。他长年在外指挥作战(攻打太平天国),留一个弟弟曾国华在湖南湘乡县乡下主持家务。曾国藩不断地与家中有书信来往,几乎封封信都是告诫家人要勤俭持家,切勿摆富贵架子的。曾国藩反复对弟弟讲,历来的巨室豪门,几乎没有持续三代的,不是败在第二代手里,就是彻底垮在第三代手里。(广东话骂人“二世祖”或“二世主”,就是说第二代就堕落得不像样子了。)他反复要家人以此为戒。他强调家境要不垮,就必须抓住“书蔬鱼猪”四字不放,即自行经营或动手干农副业生产,还要加紧读书(当然是为了做官),家业家声才不会败坏下来。他警告家中,切不可仗势欺人,要和睦邻里,周济贫困。他告诫弟弟曾国华进城(县城,距曾宅40里)办事,能走路即走路,尽量不坐轿子。要即去即回,尤其不要去拜望知县,免去结交官府之嫌。他也不时叫人送点银子回家,数目都不大,以几十两、百把两的时候为多,而且有些是指名用以周济穷困本家及亲友的,谁家几两,谁家几两,都清清楚楚。家信中语多亲切平常,并不带多少教训口气,易于使人接受。对于他在家中的儿子曾纪泽的读书,尤其管教甚殷,经常要文章和习字去看,然后复信一一指出优缺点。曾纪泽后来成了清末有贡献的爱国外交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手边无书,上述银两数可能不精确)
  我在南京及湖南均曾请教过一些同志,回答都是说曾家的后人,不听说有衰败得不像样子的,大多有所成就。例如,曾昭抡、曾昭、曾宝荪等,都是他家的直系后代。还有一位在台湾做大学校长,名字我一下想不起了。这与曾国藩一贯的严于家教而又善于家教,是不是有点关系呢?
  现在管不好身边人(主要是后代)的大小官员,好像不在少数,因特转介曾围藩治家二三事,藉供有心人参考,幸垂察焉。不过,我明知这大约是白费力的事,并不真想有谁会去听我的废话的,自求解闷而已。
  (责任编辑 杜 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