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轩见到顾全,非但没有怪罪他,还很高兴。急忙把他引进西花厅,依然请为上座。顾全觉得人家是大人大量,更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顾全带来一副画像,这是依照周三爷的嘱咐,专门为铁麟画的。夏雨轩打开看了看,不得不佩服顾全画人物肖像的功夫。凭着对铁麟的记忆,居然还能画出如此惟妙惟肖、神形兼备的画像来。见到夏雨轩满意,顾全便提出给铁麟送去。
夏雨轩想了想说:“还是先等一等吧,最近铁麟大人很忙,心境亦不佳。”
顾全说:“反正我将功补过了,这份心你知道就行了,什么时候方便你再带我去吧。”
夏雨轩问:“你今天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给铁麟送画像吗?”
顾全说:“当然不是,我是受人之托来的。”
夏雨轩问:“受谁的托付?”
顾全说:“码头上的周三爷。”
夏雨轩一下子愣住了:“周三爷,那不是青帮老大吗?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怎么跟他搅和在一起了?”
顾全说:“这话说起来太费工夫,不说也罢,我跟他原本是亲戚,新认的亲戚。”
夏雨轩说:“那好,等咱俩都有了长工夫再说也不迟,你讲吧,他托你什么事?”
于是,顾全便将周三爷想把大运西仓那片义冢重新整理一下,再建几间庵堂的事情说了出来。顾全原以为夏雨轩会难为他,没想到他听完以后立刻便表了态,说这是好事,本官绝对会尽全力支持的。顾全很高兴,夏雨轩要留他喝酒他都拒绝了,急忙跑回去向周三爷报喜信儿……
修义冢建庵堂,夏雨轩答应得痛快,周三爷办事也麻利。没过几天,大运西仓后面便热热闹闹地开起工来。周三爷带着燕儿亲自前去监工,顾全也来了兴致,动手为庵堂设计图样。一时间,人来人往,车马喧腾,招来许多看热闹的人。
义冢上埋葬的坟墓很乱,要建庵堂还得从中腾出一块地方来。周三爷命令,义冢里埋的也是人,也都是有爹有娘甚至有儿女的人。他们就是命苦,落叶不能归根。所以在迁坟的时候,一定要将骨殖收拾好。他还派人准备好了几十口骨匣,每副骨殖装进一只骨匣。凡是坟墓外或坟墓里有墓碑墓石的,一定要保存好,在移葬的时候同时把墓碑墓石埋好,以便后人辨认。
这一天,义冢工地上发生了一件怪事,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慌慌。几个民工在挖一座坟茔的时候,打开一副尚未朽烂的棺材,里面的尸骨还很完整,只是衣服和皮肉已经无存了。民工们刚要伸手去拣骨殖,却见那骨殖的头摇晃起来,似乎是不让民工触动它。民工们吓得呼喊着跑了,周三爷听说了,忙把民工呵斥住,走到那个被掘开的坟墓旁。
民工哆哆嗦嗦地指给周三爷看,周三爷没有下去,用一根秫秸杆扒拉一下那副骨殖。骨殖的头果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见多识广的周三爷也奇怪起来:莫非真的闹了鬼,莫非是一个屈死鬼,莫非这座坟茔真的动不得……周三爷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果真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事情,一定要让地方官知道才好。想到这里,他急忙打发顾全将此事向通州知州夏雨轩禀报……
工地上这么一闹腾,周三爷又打发人去报官,这件奇事便成了特大新闻,像被惊动了的蝙蝠群似地呼啦啦地在通州城里乱飞乱撞。一时间满城轰动,都纷纷跑来围观打探。
夏雨轩读的是孔孟之书,从来不相信神怪妖魔之事。他听到顾全禀报之后,便立即赶来了。
周三爷蹲守在坟茔前等候着,围观的人虽说都充满了好奇心,可也没有人敢凑上前来。一是胆量有限,再者周三爷在此也没有人敢放肆。
夏雨轩站在坟前,看着那副并没有什么异样的骨殖,半天也没有什么动静。
周三爷说:“有时摇头,有时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夏雨轩问:“什么时候摇头,什么时候安静?”
周三爷说:“没有人动它的时候就安静,有人动它就摇头,动得越厉害,头也就摇得厉害。”
夏雨轩又仔细地看了看,从身边护卫的身上抽出一把钢刀,小心翼翼地朝坟坑里走去。坟茔上的人也都屏息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夏雨轩。
夏雨轩站在了棺材前,伏首朝里面看着。
人们不得不钦佩这位知州的胆量。
夏雨轩用刀尖试探地扒拉一下骨殖。果然,骨殖的头轻轻地摇了起来。夏雨轩继续试探着,骨殖的头继续摇着。夏雨轩动作大了一些,骨殖的头也摇得大了一些。夏雨轩用力敲打了一下骨殖,骨殖的头剧烈地摇晃起来。上面观看的人吓得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个个脸色煞白,有的还发起抖来。只是有知州大人在下面,谁也不敢临阵逃脱……
咔嚓一声,夏雨轩手里的钢刀朝骨殖的头上劈去。唰地迸出一片火星儿,紧接着便是一股鲜血喷了起来。骨殖的头被劈成了两半。夏雨轩用刀尖儿把头盖骨挑起来,里面有一只特大的青蛙,已经被夏雨轩的刀劈死了。
原来是青蛙在作怪,一场虚惊,人们悬着的心立刻掉了下来。
可是夏雨轩的心却没有放下,头骨摇晃的谜解开了。可是夏雨轩分明看见,在钢刀劈向头骨的一刹那,闪出了一片火星儿。再将钢刀拿起来看了看,刀刃上已经锛了一个小口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人的头骨有这么硬吗?
他把头骨挑上来,仔细地检查着,奥妙出来了:头骨中有一根四五寸长的铁钉子……
夏雨轩吩咐身边的护卫:“快把仵作找来。”
仵作是衙门里的验尸官,一般来说,发现人命案都要仵作出现场的。今天报的是骨殖案情,夏雨轩就没有带仵作前来。现在这骨殖上发现了铁钉,情况恐怕就不一般了。
夏雨轩命人把这坟茔和骨殖看管好,任何人都不许靠近,然后把周三爷叫到一边,轻声问:“老前辈知道这坟茔里埋的是谁吗?”
周三爷说:“在打开棺材之前,发现棺材前面有一块墓石。”
夏雨轩忙让周三爷带着去看,周三爷让人把墓石搬了过来。
这是一块非常普通的青条石,石质粗糙,石面没有打磨。长约三尺,宽约一尺二寸,厚约三寸许。条石的上面雕刻着五个楷体字:黄槐岸之墓。右下方刻着四个小字:丁酉三月。字体纤细娟秀,像是出自女人的手笔。
奇怪的是,这块墓石没有竖立在墓前,而是跟棺材一起深埋在了地下……
夏雨轩立刻打道回府,凭着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和十数年的官场阅历他强烈地感觉到,这头骨里的铁钉,这深埋在地下的墓石,肯定埋藏着一个非同寻常的案件……
※※※
铁麟又陷入了那种心神不宁、烦躁不安的痛苦折磨之中。他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心里像长满了铁棘藜,扎得他死的心都有。
他知道,现在的心烦意乱不是因为犯了乳瘾。自从韩小月来了以后,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在铁麟聘用的若干个奶妈中,除了孙嬷嬷,韩小月是让她最满意、最依赖的一个人。她不但乳汁充足,而且乳汁的味道也好,有一股淡淡的苦茶味儿,喝了之后能让他神清气爽,浸心透脾。更难得的是韩小月的善解人意和颇具风情,这让他不仅满足了体内对女人乳汁的需要,更让他体验了在吮吸过程中的快感,还有一种慈母般的温暖和慰藉……
铁麟早早地就上了床,躺在床上不要说睡觉,他连眼睛都不想闭上。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公事私事便饿狼一样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撕扯着他,折磨着他,咀嚼着他,吞食着他……一团乱麻在他心里缠绕着,把他憋得只想大声地喊叫。他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他强迫自己想一些非想不可的事情。这些天他渐渐地明白了,他陷入了一个很深的陷阱里,他上当了。这个当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发配了陈天伦,就等于亲自砍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膊,使他失去重要的依靠,失去了厮杀的力量。万万没想到陈天伦后面牵连出来的竟然是甘戎,失去甘戎就不是砍掉一只胳膊了,简直就是挖了他的心,要了他的命。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要救女儿,只有给陈天伦平反,给陈天伦平反只有挖出那些设置陷阱的人,而挖出那些设置陷阱的人很可能就会牵动朝廷。铁麟有这个力量吗?
漕运码头上已经看见了刀光剑影,已经嗅到了血腥气味。两年来的暗斗使阵容渐渐的明朗化,现在眼看就要公开地拼死一搏了。他不怕,人家把刀已经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窝儿,他怕有什么用?相反地,他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盼望能让他痛快淋漓地厮杀一场。管它胜负成败,反正也到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让铁麟感到心惊肉跳的,他在强迫自己努力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穆彰阿、金简、许良年;也不是甘戎、陈天伦、夏雨轩,却偏偏是黄槐岸,……他又想起了黄槐岸,想起了王鼎大人的嘱托。两年多了,那只羊脂玉胡桃一直在他的书桌上放着,另一只羊脂玉胡桃到底在哪儿?与黄槐岸有着密切关系的小鹌鹑到底在哪儿?若有若无的小鹌鹑,神出鬼没的唐大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麟陷入了这两个女人的影子里,就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泥淖里一样难以自拔。他忍不住爬下炕,又找出那只羊脂玉胡桃,举在手里把玩着、揣摩着……
韩小月无声地进来了,她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来来往往,像猫,又像影子,谁的影子呢?
韩小月刚刚沐浴完毕,穿着薄如蝉翼、滑如肌肤般的丝绸睡衣,身上散发着他已经非常熟悉并且已经难以离开的苦茶味儿。韩小月脱鞋上了炕,掀起他的被子,像猫一样地温驯地卧在他的身边。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那样的轻柔安静、小心翼翼,一点儿都不会惊扰他,也不会妨碍他。她曲卧在他的身边,仿佛只是身边多了一股气息,一股温暖,一个梦幻,而不是一个实体……
韩小月曲卧下之后便一动不动了,她知道他在想事情,她不能烦他,不能干扰他。铁麟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把自己从众多的烦恼中挣脱出来,翻了个身,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搭在韩小月的腰上。韩小月解开胸前的扣子,一对乳房白鸽似地展翅扑拉起来,在铁麟的眼前欢蹦乱跳着。韩小月欠起身子,将乳头送到铁麟的嘴里。铁麟闭上了眼睛,婴儿般地吮吸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深埋在铁麟身体里那早已消逝的本能像春天的种子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萌发起来。他渐渐地感觉到了一种躁动,这躁动在他体内游弋着,时时掀起一股滚热的浪潮,烧得他身上发烫,脸色潮红。他突然想到了,是唐大姑的药起了作用。唐大姑不是告诉他,服药三个月以后开始见效,身上燥热还有勃起吗?他记不清这药服了多长时间了,只是觉得锦盒里的药已经见底儿,怎么也有两个多月了吧?他已经感觉到了动静,白天不觉得,晚上睡下以后才不安静。一种久违的渴求偷偷地袭击着他,使他隐隐约约地想干点儿什么。特别是他还做梦,春梦。已经好久不做春梦了,他在梦中与女人纠缠。奇怪的是,梦中的女人常常是唐大姑。还有更为明显的感觉就是早晨的勃起,从梦中醒来之后,惊喜地发现自己下面勃起得很厉害。只是这勃起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稍一分心,或者稍一动作,那东西便疲软下来……
现在,当韩小月躺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久违的渴望又潮水般地涌动起来。这渴望来得很突兀,很猛烈,使他几乎无法控制。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搭在韩小月腰际的那只手移动起来,向韩小月的下面摸去。韩小月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裤,裤腰上只系着一根同样宽松的带子,他的手很容易便伸进了她的裤子里,放在了她那丰腴滚圆的屁股上……
韩小月浑身震颤了一下,大概是一种同样的渴望袭击着她。铁麟从来没有碰过她,这是她平生遇见的第一个对她没有占有欲的男人,遇见的第一个不吃腥的猫。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很奇怪,甚至很失落,很伤心。真有坐怀不乱的男人吗?真有六根清净的君子吗?她不相信,她觉得铁麟是故意作态,或者根本瞧不起她。时间长了,她发现铁麟只有乳瘾,并没有一般男人的欲望。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懂得了,铁麟就是一个特殊的男人。他只需要她的乳汁,并没有别的欲求。今日是怎么了,铁麟为什么突然摸起了她,她心里痒痒的,身上酥酥的,多少日没有与男人厮杀拼搏了。这对于一个从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铁麟的手继续在韩小月的臀部抚摸着,这是一只温暖的、轻柔的、体贴的手,在这只手的抚摸下,韩小月快要融化了。她朝前靠了靠身子,将铁麟的头朝自己的怀里拢了拢。这动作是十分亲昵的,又是十分自然的。不过,铁麟的手仅仅限于在韩小月的臀部摸索着,这让韩小月觉得非常不满足。她忍不住也将一只手伸向铁麟的腰间和腹部,并迫不及待地继续朝下面探索着。突然,韩小月的手触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坚挺,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急促地喘息起来……
铁麟的欲望也被诱发出来,他觉得难受,是一种急于发泄的饱胀,他也呼呼地出起了粗气……
韩小月主动起来,这主动带有一种明显的职业特征。她利索地扒掉了铁麟的裤子,同时也把自己剥个精光,迅速地翻到了铁麟的身上……
铁麟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唐大姑……唐大姑的话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这108丸药不服完,万万不可行淫,否则会对身体伤害极大……
韩小月急切地寻找着、摸索着……
铁麟唿的一下将韩小月拉下来,重新摁倒在自己的身边。
韩小月奇怪地问:“老爷,您怎么了?”
铁麟期期艾艾地说:“不……不行……”
韩小月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您不想吗?”
铁麟说:“不……我不能……”
韩小月呜呜地哭了起来……
铁麟慌了:“小月……对不起……真对不起……”
韩小月哭着说:“我知道……老爷是瞧不起我……”
铁麟急忙解释说:“小月,别乱想……不是因为你……是我不行……”
韩小月说:“老爷怎么不行……这不是挺好的吗?”
铁麟说:“不,小月,你听我说……我说的是现在不行……再等一等……好吗?”
韩小月听铁麟说让她等一等,便又振作起来,一骨碌又翻到了铁麟的身上。
铁麟重新往下拉着她。
韩小月赖在铁麟的身上不动,咯咯地笑起来:“老爷就别绷着啦,何苦呢?哪有枕着烙饼挨饿的?”
铁麟说不明白,自己翻了个身,将韩小月翻在下面。
韩小月“哎哟”叫了一声,她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咯着了,生疼。
铁麟忙问:“怎么了?”
韩小月把身子下面的东西拿出来,举在眼前一看,又不由得叫了一声:“啊……”
铁麟见是自己刚才把弄的那只玉胡桃,忙说:“啊,对不起,是我随便放下的,咯着你了吧?”
韩小月完全换了另外一副面孔,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玉胡桃,充满了惊异和恐惧,像是看见了一件不祥之物。
铁麟见韩小月的神态,也惊愣了。
韩小月忍不住问:“老爷这只胡桃是哪儿来的?”
铁麟支吾地说:“啊……是一个朋友送的……”
韩小月依然沉思着:“玉胡桃……”
铁麟奇怪地看着她:“你见过?”
韩小月立刻醒悟过来:“啊……不……我见它很像一只胡桃,原来是玉的,真像……”
铁麟轻轻地笑了笑,便埋下头吮吸起了乳房。
韩小月轻轻地拢住铁麟的身子,温柔地抚摸着。
一股苦茶般的乳汁静静地流进铁麟的体内,铁麟像孩子一样地安静下来……
※※※
天河楼饭庄二楼有一个叫作蘅芜苑的雅间,这雅间旁边就是花枝巷。不用解释,这些名字都来自曹雪芹的《红楼梦》。天河楼的东家很会赶时髦,道光年间《红楼梦》已经流行得非常广泛,特别是士大夫们差不多已经人手一册。茶余饭后,大都以谈红论红研究红为重要话题,也借此卖弄学问。而且已经有了一批专门考证的“红学家”。陈日修和王木匠便是其中的痴迷者。那“花枝巷”三字就出自陈日修的手笔,而这“蘅芜苑”则是王木匠留下的墨宝。
也巧,此时坐在花枝巷里的正是陈日修和王木匠。王木匠此番进城来不完全是与陈日修来交流“红学”成果,而是听说陈天伦惹了事儿,专门来劝慰老朋友的。
与花枝巷一墙之隔的蘅芜苑里,也同样坐着两个人,他们是大运西仓的监督金汝林和疯子李桑林。
李桑林已经不“疯”了,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像春蚕吐丝一样向金汝林吐露着大运西仓和坐粮厅的秘密,听得金汝林后背一阵一阵地冒凉气。
李桑林借着酒劲儿,越发慷慨悲愤起来:“三千里大运河,六千只漕船,你知道运来的都是什么吗?”
金汝林问:“不是漕粮还能是什么?”
李桑林说:“是漕粮不假,你知道这漕粮是给谁运来的吗?”
金汝林说:“当然是给朝廷了。”
李桑林说:“给朝廷也不假,但是这些漕粮首先喂肥的不是皇家的军队,不是朝廷的臣工,不是京城的百姓,也不是吃铁杆庄稼的八旗……是谁?是坐粮厅那些贪官污吏,是京通十五仓的硕鼠蛀虫。所以我说,三千里大运河运来的不是漕粮,是罪恶,是贪官污吏、硕鼠蛀虫的罪恶……你知道吗?据黄槐岸搜集到的罪证,每年从老百姓手里征收上来的漕粮,运往京城的不足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一被州府县衙鲸吞了,还有三分之一又被运河沿途的关关卡卡拦截了。就算是运到通州两坝的三分之一,能入粮仓的也不足一半,大多都被拦腰打劫了……”
金汝林说:“有这么厉害吗?”
李桑林说:“咱不说别人,就说坐粮厅吧。你知道从漕粮上坝到漕粮报完,他们一个人能捞多少吗?”
金汝林估计着说:“总有几万两吧?”
李桑林说:“你也太小瞧他们了,几万两就把他们打发了?光是他们每年送给穆相的,就不下百万两,还不用说他们自己揣起来的了。”
金汝林说:“有那么多吗?”
李桑林说:“不信是不是?我一猜你就不信,我也不信。可是黄槐岸信,他给我看过一本账,那还是他活着的时候给我看的,光是穆彰阿一个就已经超过八百万两了……”
金汝林沉默了……
隔壁花枝巷雅间里,两个老朋友却只是闷着头喝酒,什么话也没有说。不是不想说,特别是王木匠,见到老朋友不说话干什么来了?可是说什么呢?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时候,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王木匠才体会到,在遇到灾难的亲友面前,一切劝说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是最尴尬的事情,最无奈的莫过于对朋友的灾难束手无策。
其实,陈日修也无需王木匠说什么。王木匠来了,他已经很知足了。危难之中见真情,正如曹雪芹老夫子说的,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却难求。陈日修不想听什么,王木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只有默默地喝着酒。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所有的话都融合在酒里了……
金汝林劝着李桑林喝酒,李桑林当了好几年的“疯子”了,没有人能跟他这样平起平坐地喝酒,更何况坐在他面前的还是仓场监督,他的顶头上司,这就更让他感动了。他决定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倒给金汝林。这是他盼望已久的,只有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才有可能让黄槐岸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李桑林说:“八百万两啊,你知道这得多少粮食呀,这里面有多少农民的血汗啊,就这样让他们私吞了。他们的良心何在?他们还配当朝廷的重臣、皇上的股肱耳目吗?皇上知道吗?你说皇上知道这些人干的这些事吗?”
金汝林说:“皇上肯定不知道,皇上要是知道了还会重用他们吗?”
李桑林说:“那怎么办?该让皇上知道。你有办法让皇上知道吗?”
金汝林吃了一惊:“你是说,告御状?”
李桑林说:“对,告御状,只能告御状了,下面官官相护,不告御状黄槐岸就白死了……”
说到这里,李桑林呜呜地哭了起来……
花枝巷雅间里,陈日修或许觉得气氛太沉闷了。毕竟王木匠是来看望他的,他的不幸得到了王木匠的同情,但是不能给王木匠增加负担。他想了想,拣了一个王木匠最感兴趣的话题问道:“王兄,最近又有什么新发现吗?”
王木匠情绪略显振奋起来:“你是说关于《红楼梦》?”
陈日修说:“当然。”
王木匠说:“不瞒贤弟说,我还真的得到了一条消息,非常重要的消息。”
陈日修问:“什么消息?”
王木匠说:“曹雪芹的后人。”
陈日修惊奇地问:“曹雪芹的后人?曹雪芹有后人吗?”
王木匠说:“我在张家湾做了一个冬天的木匠活儿,差不多把所有与曹家有关的人都察访遍了。据说,曹雪芹的儿子夭折之后,还有过两个女儿,都是庶出,曹家人不认。其中有一个女儿的孙女还在,就在通州的地面上。”
陈日修眼睛都直了:“在通州的地面上?谁?叫什么名字?”
王木匠说:“你听说过通州有个妓女叫小鹌鹑吗?”
陈日修想了想:“略有所闻……啊,我想起来了,天伦跟我问起过她,据说是仓场总督铁麟向他打听的。”
王木匠急切地问:“怎么?铁麟大人也在找她?能找到她吗?”
陈日修摇了摇头:“很难,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王木匠说:“我这次来,就先不走了。一是来陪陪贤弟你,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帮不了你什么忙,至少得有人跟你说说话。二呢,就是来寻找小鹌鹑……”
陈日修感动得眼睛发潮了……
蘅芜苑雅间里,李桑林还在说着要告御状的事,问金汝林:“你说,这御状能不能告?怎么告法?你给我指一条路。”
金汝林说:“你想告御状不难,我帮不了你,也有人能帮助你。可是,告状得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李桑林垂下了头:“证据倒是有,不过……在黄槐岸手里……黄槐岸有一个小铁匣子,里面装的都是证据。”
金汝林问:“你能找到那个小铁匣子吗?”
李桑林说:“要是能找到小鹌鹑,也许有希望。”
金汝林问:“小鹌鹑是谁?”
李桑林苦苦地摇起了头……
※※※
夏雨轩是在大光楼上找到铁麟的,这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铁麟没有举着他的千里眼四处观看,但是却看见了他最不愿意看又是最不忍心看的一幕:浮桥上过着一队人,前面一个衙役鸣锣,后面一个衙役牵着锁链,再后面是扛着木枷的陈天伦,最后是甘戎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陈日修……
铁麟手里握着和阗羊脂玉胡桃。几天前,金汝林跟他禀报了与李桑林的谈话之后,他总是把这枚玉胡桃带着身边,希望出现奇迹。陈天伦啊陈天伦,你知道本官的苦心吗?不是本官想害你,是你实在太过分了。甘戎啊甘戎,你知道爸爸爱你吗?不是爸爸非要跟你过不去,实在是爸爸身不由己啊。爸爸可以判陈天伦,却不能马上为他平反。真正戴枷的不是陈天伦,而是爸爸啊……苍天啊,让我快点儿找到小鹌鹑,快点儿拿到黄槐岸留下的那个铁匣子……
夏雨轩登上了大光楼。
铁麟见到夏雨轩脸色焦黄,满头大汗,神情慌乱,心里顿时悸动起来。
夏雨轩说:“大人,有件麻烦事……”
铁麟催促着:“快说,出了什么麻烦?”
夏雨轩说:“蛤蟆案有了线索……”
铁麟急着问:“你是说……小鹌鹑找到了?”
夏雨轩说:“找到了,不过下官要马上抓捕她。”
铁麟问:“她在哪儿?”
夏雨轩说:“在大人的府上……”
铁麟问:“什么?你说什么?”
夏雨轩说:“大人的府上有个叫韩小月的女人吗?”
铁麟的脸色变了:“你是说……”
夏雨轩说:“她就是小鹌鹑……”
铁麟惊愕了:“什么,她就是小鹌鹑?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把握吗?”
夏雨轩说:“下官跟大人说过,我手下有几个能吏,他们都有自己的眼线……”
铁麟的心里不由得发起抖来。韩小月就是小鹌鹑,这可能吗?两年多了,从我到漕运码头上任的那一天起就在寻找黄槐岸,寻找小鹌鹑,没想到她……她竟然在我的身边……每天都在身边……是很近很近的身边……夏雨轩啊夏雨轩,你也太厉害了,你手下有几个能吏,这些能吏都有自己的眼线,难道他们也把眼线埋进了仓场总督的后宅……
夏雨轩是个精明绝顶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此时铁麟心里正在琢磨的事情,急忙解释说:“大人,是这样的,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小鹌鹑是被黄槐岸从月边楼把她赎出来的,黄槐岸死了以后,她没有再到下处去,大多是跟许良年在一起。去年听说她怀孕了,后来生了孩子……这些都是许良年大人府上的人说出来的,他们也是顺藤摸瓜才知道小鹌鹑在大人的府上的……”
铁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么说,小鹌鹑是从许良年的府上到我这儿来的?”
夏雨轩说:“正是这样……本官怀疑这是许良年给大人埋下的一个眼线……”
铁麟依然非常困惑:“可是……小鹌鹑是怎么到我的府上来的呢?”
夏雨轩说:“这也正是下官想问大人您的。”
铁麟说:“我真糊涂,都是孙嬷嬷安排的,我怎么就从来没有问问呢?”
夏雨轩说:“大人不必疑心,恐怕孙嬷嬷也是蒙在鼓里的。”
铁麟说:“我倒不是怀疑孙嬷嬷,我是……这太可怕了……他们真是无孔不入啊……”
夏雨轩说:“下官想跟大人商量一下,小鹌鹑在大人府上,州府的衙役不便入内,是否请孙嬷嬷把小鹌鹑送出来……”
铁麟说:“怎么办合适,你瞧着办吧。”
夏雨轩说:“那下官就去办了,大人请放心,保准人不知鬼不觉。”
铁麟的手突然触到了那枚羊脂玉胡桃,忙说:“等一下。”
夏雨轩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铁麟把那枚玉胡桃放在夏雨轩的手里,郑重地说:“雨轩,这可是绝密,本官信得过你……”
夏雨轩说:“大人,雨轩用身家性命担保。”
铁麟说:“这是本官就任前王鼎大人交给我的,让我拿着它找黄槐岸,你在审理小鹌鹑的案子时,或许用得着……你知道王鼎大人想要的是什么。”
夏雨轩说:“下官明白,我一定谨慎从事。”
铁麟见夏雨轩下了楼,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阴云密布的天气。
※※※
离开了大光楼,铁麟便到大运西仓来找金汝林。坐粮厅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幸亏两年多来铁麟还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否则现在他只有伸着脖子让人家宰的份了。
金汝林见到铁麟,马上把他引进自己的衙署里,神色慌张地说:“铁大人,卑职正想去向您禀报呢,有许多非常重要的情况。”
铁麟坐下来,沉住气听着。
金汝林说:“根据卑职掌握的情况,坐粮厅就是一个贪污腐败的黑窝儿,从头烂到了脚。”
铁麟说:“有这么严重吗?”
金汝林说:“您听说过黄槐岸吗?”
铁麟说:“他死了,看来是被人害死的。”
金汝林说:“您……知道?”
铁麟没有解释:“往下说。”
金汝林说:“他掌握着金简、许良年贪污的大量证据,还有……牵扯到朝廷里面。”
铁麟问:“是不是穆彰阿?”
金汝林愣住了:“大人,看来这些情况您都掌握。”
铁麟面无表情:“我想知道这些证据现在在哪儿?”
金汝林说:“据李桑林说,如果找到小鹌鹑,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
铁麟叹了一口气。
金汝林明白了:“看来这些情况大人也是知道的,那就不用卑职多言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铁麟看着金汝林:“是不是大通桥假粮的事?”
金汝林惊异地叫起来:“大人,您怎么都知道?”
铁麟依然没有说什么。
金汝林说:“大通桥的监督叫朱国顺,是许良年的人。”
铁麟点了点头:“很明显,是许良年让他把查到假粮的事情直接报告给穆彰阿的,又由穆彰阿上奏了皇上。这样一来,就结结实实地打本官一个措手不及。”
金汝林说:“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仅仅是为了陷害您和陈天伦吗?”
铁麟说:“这些人都是绝顶聪明的,这个计谋也是策划已久的,一石三鸟啊,实在是高明之至。本官接到了最新情报,那一万多石假粮里,有一半是台州卫前帮的,还有一半是隔年的陈粮。您说说看,这些陈粮是哪儿来的?”
金汝林思索着说:“莫非是从仓场里运出来的?”
铁麟盯着金汝林问:“是从哪个仓场运出来的?”
金汝林说:“反正大运西仓是一粒粮食都没有往外运,要运只能是大运中仓了。”
铁麟又问:“他们为什么要从仓场里往外捣腾粮食?”
金汝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据李桑林和大运西仓的刘仓书说,每年都有人用大量的米票来顶替进仓的漕粮,可是今年我这大运西仓一张米票都没有见到,漕粮入库也非常正常。没有米票进来,那些京城的官员难道都没有领俸米?他们肯定转移到大运中仓去了。”
铁麟点了点头:“大运中仓的监督刘宝来你熟悉吗?”
金汝林说:“见过几次面,觉得人还本分。”
铁麟说:“就因为他本分,本官才没有拿掉他,看来咱们都被他的本分迷惑住了,真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金汝林想了想,疑惑地问:“可是卑职还是不明白,往年他们在大运西仓都是用米票顶替漕粮入库,新收的漕粮都被他们直接运到碓米坊去了,现在他们为什么往外捣腾陈米呢?”
铁麟笑了:“说得对,他们是害怕了。前不久本官查了大运西仓,调你来任西仓监督。他们肯定想到不定什么时候本官会去查大运中仓。肯定是中仓陈米存放得太多了,到时候怕不好交代,趁着现在漕粮收兑的时候,他们急急忙忙地补充一些新粮。这叫作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走,陪本官到中仓走一遭,或许能发现一点儿什么。”
到了大运中仓,金汝林不得不钦佩铁麟的料事如神了。中仓的大门洞开,一车一车的漕粮排成了队往里面运着。搬粮的扛夫,管廒的花户,记账的仓书都忙个不停。铁麟和金汝林的到来,立刻把刘宝来惊动了,他急忙跑来向铁麟行礼请安。
铁麟沉着脸不说话,漫不经心地往里面走着。
刘宝来立刻紧张起来:“不知大人到此巡查,您看,我这儿忙得四脚朝天,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铁麟说:“我不坐,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刘宝来紧跟在铁麟身边,喋喋不休地禀报着:“这些天新粮上坝,每天都有大批的漕粮入仓。这些漕粮卑职都重新检查过了,干白圆净,斛平斗满,没有发现假劣之粮。”
铁麟带着金汝林直接进了仓廒,对于刘宝来的啰嗦,铁麟貌似没听,实际上一句都没有落下,只是故意装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在一座仓廒旁边,铁麟低声问金汝林:“看出毛病了吗?”
金汝林悄声说:“这些装粮的麻袋来路不对。”
铁麟笑了。原来漕粮上坝都要经过军粮或白粮经纪验收,没有经过验收的粮食是绝对不许进仓的。而且在收兑漕粮的整个过程中,责任是非常分明的。漕粮在船上的时候,发现掺假造假由领运官负责;漕粮上坝经过了验收,再发现掺假造假由收兑漕粮的经纪负责;漕粮入仓廒以后,如若再查处掺假造假,便由仓场监督负责。铁麟看着一袋袋往仓廒里装倒的漕粮,叫了一声:“刘宝来。”
刘宝来急忙躬身过来:“卑职在。”
铁麟问:“你说这些漕粮你都重新查验过了,是吧?”
刘宝来说:“卑职确实是亲自查验过了。”
铁麟说:“按漕运的规矩,漕粮进仓就该由你负责了对不对?”
刘宝来说:“卑职愿意负责。”
铁麟问:“那本官问你,这批漕粮是从哪儿运来的?”
刘宝来犹豫了一下说:“是收兑镇海卫后帮的。”
铁麟问:“一共多少?”
刘宝来支吾着:“大概……6800石。”
铁麟说:“运粮单呢?”
刘宝来脸上冒了汗:“啊……在……在仓书手里……卑职给大人去取……”
铁麟说:“慢,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在哪儿?”
刘宝来更加惊惶了:“这……我给大人去找。”
铁麟说:“你别走。金汝林,你去把押运官找来。”
金汝林答应着去了。
铁麟不再理睬刘宝来,继续查看着仓廒。
刘宝来已经大汗淋漓,一步也不敢离开铁麟。
金汝林将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找来了。
押运官在铁麟的身后行礼:“镇海卫押运官宋茂峰拜见大人。”
铁麟回过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中年汉子,尽管穿着押运官的服装,却皮白肉嫩,斯斯文文,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此人好面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努力调动着自己的记忆,想尽快从脑袋里挖出这位熟悉的汉子。
自称宋茂峰的汉子脸色也非常紧张,他极力掩饰着。
铁麟问:“你是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
宋茂峰说:“正是。”
铁麟问:“镇海卫后帮来了多少漕船,运多少漕粮?”
宋茂峰说:“回大人,镇海卫后帮此番共来漕船36只,运漕粮22000石,入大运中仓7200石,其余运往京城十三仓了。”
铁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刘宝来,刚才他说的6800石显然不对。刘宝来慌得低下了头,铁麟没有理睬他,继续问着宋茂峰:“你这些漕粮是哪个经纪验收的?”
宋茂峰说:“是……‘宿’字号军粮经纪。”
宋茂峰说的不错,这麻袋上的密符确实是“宿”字号军粮经纪的。原来“宿”字号军粮经纪是陈天伦,自从陈天伦接替了“盈”字号以后,“宿”字号便自然废除了。更何况,陈天伦已经在10天前被惩处了,现在怎么又出了个“宿”字号呢?看来这里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铁麟走上仓廒,从里面抓了一把漕粮看了看,又把那漕粮递给了金汝林。
宋茂峰已经满头出虚汗了。
铁麟逼视宋茂峰:“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漕粮还是商粮?”
宋茂峰哆嗦起来:“大人,卑职说得不错,这确实是镇海卫后帮的漕粮啊。”
铁麟厉声问:“你再说一遍,这漕粮到底是谁收兑的?”
宋茂峰惊惶地说:“是……是‘宿’字号……”
铁麟大吼一声:“姚广亮!”
宋茂峰不由自主地答应着:“小的在……啊……”
铁麟嘿嘿地笑起来。
宋茂峰咕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铁麟说:“你不叫宋茂峰,也不是什么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你叫姚广亮,曾经住在沙竹巷,还自称是茶叶商人。你还曾经绑架过一个叫兰儿的小女孩儿,事发后便逃走了……本官说的没错吧?”
铁麟说的这些话,让金汝林大吃一惊,连刘宝来都惊愕了。
铁麟说:“姚先生,你得跟本官走一趟了。”
刘宝来似乎如梦初醒,也咕咚跪了下来:“大人,卑职有罪……”
铁麟说:“你既然承认有罪,就跟本官走吧。来人啊,把他们押到仓场总督衙门!”
立刻上来几个章京和护卫锁住了姚广亮和刘宝来,推推搡搡地朝东衙门押去。
出了大运中仓,金汝林问:“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铁麟说:“你以为本官这两年在漕运码头上光吃干饭了?”
金汝林看着铁麟,心里油然升起无限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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