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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不不。”李伯晃晃食指,笑瞇的眼弯弯的。“是无欲小姐。少爷那天放学回来就进房睡了,小姐没多久就带了一壶水和杯子进少爷的房间,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真的?”

  “是真的。”李伯进一步道:“虽然小姐常对少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其实她是很关心少爷的。”

  “如果你知道她那天是怎么对我的,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时骏抿抿唇,低声嘟囔。

  “啊?”

  “没什么。”他才不会把那件糗事说出来。“我不希罕。”

  李伯听见这话,看了看他的表情,非但没有生气,还似有所感地笑了。

  照顾了少爷十六年,他很清楚少爷在闹别扭,表面上说不希罕,其实心里在乎得很,只是拉不下脸说实话。

  虽然表面上少爷和无欲小姐形同水火,相看两相厌,但长久下来,就会发现只有在无欲小姐面前,少爷才会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地展露真性情;而无欲小姐也只会跟少爷多说些话——这些他都看得很清楚。

  多亏了无欲小姐,少爷才能走出老爷和夫人过世的阴霾。

  “少爷,”他觉得有必要为无欲说话。“虽然小姐有时候做的事很难懂,但绝对有她的用意,是不?无欲小姐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知道。”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没想到李伯也看出来了。

  意识到这点,时骏莫名其妙生起气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他只是很单纯的不想跟李伯一样了解无欲。

  他想比李伯多知道一点。

  还有十分钟。

  无欲计算着时间,今天交通状况出奇的好,让平常需要二十五分钟的车程,只花十五分钟就到了。

  下想浪费这十分钟,无欲下车,首度走进时骏就读的华渊高中,穿过校门,就是一条左右分列木棉树的宽广大道。

  这个时节,绿叶落尽,橘红的木棉花开,夕阳映照下,更是橘红得发亮。

  无欲漫步着,不自觉地停下,扬掌朝天。

  一朵木棉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飞落至她掌心。

  无欲似有所感地闭上眼,细心倾听夏风穿过树梢、草丛时所带出的声息,那是天使才能听懂的语言。

  蓦然间,她才想起自己是天使,不是人类。

  以人类的时间算法,她住进时家已经四年多,这段时间她不断在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包括工作、吃饭、睡觉……让她都快忘了自己天使的身分。

  啧,为什么人类老爱没事找事做?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好吗?偏偏喜欢为了那些货币勾心斗角、你争我夺。

  在她看来,那一点价值都没有。

  烦啊!一天工作的结束,又是另一天工作的开始,想起明天一场又一场的会议,她就觉得烦。

  “我干嘛为时骏做这些压根儿就不喜欢做的事?”这个问题她在这四年里不断自问,却一直找不到答案。

  她大可不必留在这里,但就是走不开。

  每当一想到这儿,左胸就会莫名地抽痛,痛得她揪眉。

  好烦哪!

  “无欲!”一声惊慌的呼唤,引开无欲对自身痛楚的注意力。

  说来奇怪,痛楚随着这声音消失泰半,张开眼,看见约莫五十公尺外,有个人影由远而近朝她奔来,没几秒就停在她面前,可见速度之快。

  垂眸扫了眼手表,无欲不解地道:“时间还没到,你不必用跑的。”还有三分钟才四点二十五分,他急个什么劲?

  然而,时骏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睁大双眼仿佛在确认什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遍,才吐出胸臆间的紧张闷气。

  时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那一瞬间——在他远远看见肖似无欲的身影独立在木棉道上的那一瞬间,他竟有种她要消失的错觉。

  而当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跑到她面前了。

  奇怪的错觉、奇怪的举动、奇怪的紧张情绪——总之,一切都奇怪得无法明确说出口。

  “时骏?”这小鬼该不会是前几天跟人打架,脑子受伤变傻了吧。“喂,时骏,你还活着吗?”无欲单手拍上他脸颊,他额角因奔跑渗出的汗,夹带着体温一颗颗转移到她触颊的指腹。

  脸颊感到冰凉触感,时骏如梦初醒,上身向后微倾,拉开距离。“干嘛碰我?”她的碰触让他忆起几天前夜里她怪异的举动,脸颊绽出青涩红晕。

  无欲看见他颊上的红云,直觉问出口:“又发烧了?”伸手作势要探上他额头。

  时骏缩了脖子躲开。“你、你才发烧哩。”

  “奇怪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困窘加恼火,他最气她说他是小孩。

  “奇怪的少年。”这总行了吧。

  “我不是——”抗议的话在她凉冷的手指捏住他下颚,将他的脸往上托时,再也接不下去。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想喊“放手”,却被近在眼前的凝视给逼回喉咙里,在身高上仍不如无欲的他,只能乖乖被“俯”视。

  乌黑柔滑的黑发随着无欲低头而沿两颊垂落,就像两道黑色窗帘,断绝两人左右的视野,眼中只能容下彼此太过靠近的脸。

  这一刻,时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应该抗议无欲摆明小看他的态度,但他说不出来。

  尤其是在看见她唇角向上弯起,绽露少见的笑容之后,他只能像块木头似的张大嘴直盯着她。

  他厌恶她老是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却无法讨厌她少之又少的笑容。

  甚至,他记得她每一次的笑容——什么时候、为何而笑、笑了多久、怎么个笑法——他都记得!

  “还好嘛。”无欲淡淡地说出观察后的结论,将时骏游走的神志拉回现实。

  “什么?”他还有些恍惚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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