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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确信自己是朝着王宫的方向走的,可错就错在人生地不熟,鬼使种差的,走的却是东大门那条路,过了两座桥,经过两条长街,一盏荼的时间后,看见了铺满绿意的围墙,朱漆的大门坐着两只石麒麟,气派俨然,区额上写着“凤府”两字。

  门口侍卫都垂首敬立,目不斜视,可见管教甚严。

  她没有趋前,只是站着,许久,侍卫见不对劲,这才来赶人。

  她也不解释,大户人家门禁本就森严,平头百姓想越雷池一步都不可能,哪能让人在这里探头探脑的。

  她能站上这么一会儿,算是宽容了吧。

  最后再看一眼,刚想举步离开,这时边门吱声打开,走出一个人,后面跟着随从。

  看见那人,即便隔着帷帽的薄纱,识人不清,也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谁,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迟钝、热情消尽的心底,忽然冒出一股酸涩的泪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似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让她心头一震,撇过头,加紧脚步离去。

  她的脚步轻盈,很快走到街的一头,准备转弯。

  “不晓?”

  她心里一突,眼皮狂跳。

  人影转到她面前来了,隔着一步的距离。

  挽着书生髻,那垂肩的头发黑得像上漆的生丝,闪闪发亮,一双眼如秋水泓波,不见深浅。

  她的脸僵硬得厉害。

  那些她以为已经被埋葬、遗忘的事情,突然间鲜明得就好像在眼前,令她全身发麻,心口乱跳。

  “我以为看错人,不敢贸然来认,可是看你走路的姿态,我确定就是你。”他开口,声音虽然低,但依旧带着那股柔初的洁越。

  她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用力揉了下太阳穴,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

  “你不舒服?”

  她摇头。

  “你怎么来的?有人送你过来?”凤鸣试着要看清那帷帽下的容貌,却怎么看也只是隐隐约约。

  “我自己来的。”

  他浑身一震,直觉不对。

  “公主府出事了?还是皇宫?你呢,你可好?”他也关注着始国的一举一动,每天快马呈报,没听说有动静。

  他那急如星火的样子让霜不晓觉得好笑,出事又如何,他离着千山万水远,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我无意撞见你,并不是特意来寻你的,”她只是走错路,想不到会误打误撞见到他。

  “我厌倦了皇宫,出门后发现外面海阔天空,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才知道以前的我简直就像条米虫,光吃不做,坐享其成,你以前说得都是对的,世界何其遥远辽阔,我太无知了。”

  “不晓……”

  他也记得那些在花树下、太液池畔上课的日子。

  “我无意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

  “并不是。”并不是都不好的,他在那里也曾有过美丽的回忆,她就是最令人意外,又最深刻的彩绘。

  “都无所谓了。”她笑得云淡风轻。

  “既然来了,不妨到我父亲的府里坐一坐?”

  “不了。”她本就想遥望一眼,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有接触。

  如今花仍好,月仍圆,人却已经离心。

  试着定下心后,再听他的声音,已经可以渐渐持平的跟他说话,心不再乱跳,声音也不再颤抖,她想以后会越来趣好的。

  也许,当一切都事过境迁,她可以与凤鸣忆往事把酒书欢。

  但不是现在,她还没足够的准备。

  “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还没决定,走到哪算哪,也许过一阵子在排云国待腻了就会往别处去。”淡笑散去,化作了面无表情。

  他楞在那。

  她,很不一样了。

  “我走了。”她不是说说而已,一下子人就走离了一段路。

  “霜不晓!”他喊。

  她继续走。

  “不晓!”凤鸣追过来。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不了,我没有话要跟你说。”

  “你气我?”

  她摇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暂且还不知,只是,如今你我隔了那么多的人事、时间,怎么可能一样?昨天的我找不到了,明天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没有答案,气不气你真有那么大关系吗?”

  意外看见她的喜悦飞走了,凤鸣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很复杂。

  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伤痛又坚初的眼神,她已经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霜不晓,是个全新的人。

  见她提着轻巧的小包袱,身影逐渐远去,连一次头都没回,凤鸣心痛如绞,胸口隐隐作疼,要命的痛苦。

  斜风细雨卷着落花的冷香过来,拂衣而过。

  他想起床帐被撩开,红金花钩下坐着的新嫁娘:想起女扮男装去瓦肆找他的那个少女:想起只身为自己婚姻而战的她:想起暗地为他打点了多少事情的她……

  这些他都没忘,因为太过深刻,镶进了生命里。

  这样放进生命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抛弃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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