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陈毓华 > 神气恶魔 >


  不过,幼绵绵的读书声很有意力的从老树下的小茅屋窗口继续传诵出来,一而再,再而三,怎么反覆背诵都不厌烦。

  吵。

  跳下树干,他轻飘飘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直抵茅屋窗口处光洁的脚才顿了下,停止去势,落地无声。

  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绑著小辫的小女童吃力的弯著腰,声音就是从她看不见的脸发出来的。

  “……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哎呀,糟糕,水没了啊!”

  听她喊了声糟,弯得像虾米的身子蹦地弹跳起来,一张被墨汁抹的到处都是的大花脸,小手拎著一根比她五指还要粗大的毛笔。

  笔端已秃,她小心翼翼的捧著砚台,走了两步,这才想到要把毛笔先放下,手忙脚乱一阵,才双手捧著宝贝似的砚台往外走。

  简陋的小桌,根本称不上桌子,只是一块大木头,不平整的上头有张描红的宣纸。

  那张描红纸意外的干净,除了先生写的红字,用墨笔描出来的字体一比一划竟出奇的端正。

  他不识字,却也看得出来那不知道才几岁的娃娃,居然能描出这么工整的字来。

  “咦,大叔,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啊?”重新在砚台上注了水的小女孩捧著用了很久快见底的砚台还要分神注意陌生人。

  难得一见的外人。

  她看得到他?

  他撇嘴。大叔?也罢,叫他祖爷爷也成。

  “大叔,你没地方去吗?”她有双叫人怜惜的大眼,只可惜,注定了是早夭的命!

  听爹娘说了,世道不好,到处是苦命人。

  他们家命不苦,因为一家人还能守在一块。

  “外面好热,你不要一直晒,娘说这样容易头晕。”

  可是,大叔好可怜,长长的腿没有一块布可以遮,身上的布料也少得可怜,虽然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娘的补丁,该遮的地方却都遮得好好的,比他好多了。

  将心比心,她举动瘦瘦的短腿把砚台捧进去放好又跑出来,这次主动去牵他的指头。

  没错,她的小手整个打开也只能容纳他二根指头。他只要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把蚂蚁似的小娃娃甩到天边去,不过,看在她不畏不惧,还能看见他的份上就瞧瞧她想做什么。

  即使她的小手都是墨汁。

  通常,只有他选择要不要被看见,这回,倒是挺希奇的。

  进了茅屋,一大一小互相对看。

  “你爹娘呢?”冷淡的抽出手指。一路行来,十室九空,把孩子丢弃自己跑掉的父母更是司空见惯。

  “娘到隔壁村借粮,爹吩咐我要好好看家默字,也出门去了。”看见大叔肯开口,她乐的回答。

  借粮?灶头是冷的,连灰也不见多少,可见很久没开火了,饿得瘦骨如柴的灶神一见他进门,马上逃了,哼,没用的东西!

  “娘说我把字帖默过几遍,她就回来了。”她坐回只有三只脚的矮板凳,在上面游移。

  她有好久没见过人,村子里的人一户户不见了,玩伴也跟没有了,有人同她讲话的感觉真好。

  “你识字?”兵荒马乱的,盗贼遍地都是,是什么样的父母把一个娃子放在家里,不是自找死路吗?

  “嗯,”她用力的点头,有些得意。“爹是私塾先生,他说就算女子也要识字,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他不咸不淡的瞅她。

  这样的眉目,就算识了字,懂了人情,还不是白忙一场。

  “大叔,你别忙著走,虎妞读书给大叔听。”

  她极力想留下客人,她寂寞了一整天,就算这大叔非常的不爱讲话,有人总是好的。

  “不想听。”

  “那我默字给你看。”

  “看不懂。”

  她迟疑了,充满稚气的大眼想了一会儿。“大叔不识字吗?”

  他瞪她,黑墨墨的眼只有邪气,看不出喜怒。

  “去倒杯水来,我渴了。”

  这是变相的答应留下吗?

  虎妞不晓得,不过,她依言到水缸木盖子上拿了水瓢咚咚咚跑了出去。

  他站著,没有任何动作,水缸的盖子却漂浮了上来,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水缸缸底里没有半滴水。

  眨眼,水盖无声的回到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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