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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芽?”

  “在。”

  “春芽?我的好春芽。”盛知豫语带哽咽了。

  “小姐,不哭,伤口疼吗?要不春芽给小姐揉揉?”她心一疼,眼圈也跟着热了。

  “春芽,你捏我。”

  “婢子哪能,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好全,要不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吃饱饭身子就会好得快,小姐看春芽每天睡得好,吃得饱,身子多好,没有人比得过婢子。”

  她竟闻到菜香,有多久了?吃药吃到倒了胃口,就算食物在眼前也闻不到香气,更别说有胃口。

  “你拿自己的私房钱去让厨房做的菜?”

  那些个见钱眼开,吃人不吐骨头的厨娘,她太知道了,没有银子是使不动那帮老婆子的。

  这老实的丫头一心想让她吃点好的,开胃的,自己分不开身没空去弄,不知道掏出多少体己,怕是把自己那点小钱都给贴进去了。

  “吃点好的,身体才好得快,府里一大堆人要用厨房,开小灶自然要给点甜头的。”她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两个小小的弯月挂在上头。

  可是,盛知豫看着那张她从小看到大的圆圆脸,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踏实。

  “春芽,你真的还好好的活着?”

  春芽笑得孩子气,“小姐,我活蹦乱跳的,你瞧瞧。”她把盛知豫安置好,起身转了一圈,还跳了好几下,她这一跳,因为吨位大,墙边放着小孩般高的白地蓝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还有门口杵着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玉石屏风都抖了抖,幸好也只是那么抖了下,没歪没倒。

  “春芽活到一百二,绝对没问题!”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盛知豫直笑,笑得眼泪困在眼眶里,笑得搂住她丰腴的腰,两行泪直流,“你回来了,真好。”

  她好想她,好想好想。

  春芽是她七岁时,她祖母送她的礼物,她长得不好看,身材又圆滚滚,当初她看一眼就吓呆了,家里头养那么多丫鬟,大大大小,有体态轻盈的,有聪明伶俐的,有美貌可爱的,可她祖母偏送她一个丑疯了的丫头!

  可是相处这些年来,才觉得她的好,当姑娘时,无论遇到什么场合春芽都镇定自若,没事不会乱出头,十分有大家风范,除了有好到让人想连舌头一块吃下去的厨艺,偶而遇见不长眼的飞贼,一棍子也能把人搧出去。

  她的春芽是个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贤妻良母,她悟出一个真理,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好看是没用的,好用才是王道。

  春芽后来跟着她出嫁,成了她的大丫头,她婚后两年,却被周氏的第二个儿子要去,那一晚,春芽就咬舌自尽了。

  她赶去见她最后一面,却迟了。

  看着她毫无声息的脸,僵硬的躺在木板上,唇白得像纸,无论她怎么喊都没反应,不会哭不会笑,再也不会喊她小姐了。

  盛知豫哭不出来,眼泪凝在眼眶里,就连乾嚎也发不出声音。

  她做错了,她错了,她以为让春芽到二爷的身边去是为她好,哪知道却把她送入虎口。

  她的臂膀断了,身边只剩下周氏的人。

  可是这会儿,春芽活生生的在她身边,而且,面目依旧天真。

  盛知豫把眼泪抹了。“春芽,把手镜给我。”

  春芽回来了她很高兴,可是不对,有很多地方都不对!

  春芽见小姐不哭了,舍不得的松开自己的手,总觉得不是很放心的一步一回头,把梳妆台上搁着的手铜镜拿了起来。

  盛知豫趁着这短短时间,打量屋里这曾经眼熟的摆设,红木八角雕海棠花浮纹大桌,还有几把锦墩,雕海棠花梨木妆台鎏金点翠铜镜边上堆满盒罐锡器,她还记得那卷草缠枝的古檀黑木匣子里放满了珍珠翡翠和银票,衣柜里春夏秋冬的四季衣服每一套都足够寻常人家半年到一年的嚼用……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都是她的嫁妆,然而在经过十几年的折腾后,为了伯府的面子,典的典,卖的卖,最后所剩无几。

  她回过神来,手镜已然在手里。

  镜子里的盛知豫虽然蜡黄着脸,因为不吃不喝,又病又痛的关系,显得憔悴没精神,但却是小巧的瓜子脸,樱桃小嘴,如同刚发芽的花苞,柔嫩到骨子里去了。

  这年纪,看过去顶多十七、八岁。

  她家事操劳,青春早已不再,又病了十几年,明明是三十好几的妇人,怎么可能还有一张像花儿般的脸蛋?

  “春芽,”盛知豫的声音呆呆的,“我问你,我出了什么事躺在这儿?”

  “小姐不记得了?”小姐看似比几天前精神多了,怎么却问她这个?

  “我说不记得了,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小姐说的是什么?有时候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其实忘了也好,脑子里放那么多东西,也挺累人的。”

  想不到她的春芽想得比她还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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