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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盛知豫冷笑,瞧着他衣服上面两个偌大的狗爪印。“春芽是我的陪嫁,自然跟我,至于黄婶、石伯,你作主把他们的卖身契给我,还有这间破房子,你们偌大的肃宁伯府也没看在眼里,就一并给我,用这些来换我的嫁妆,值吧?!”

  她私下曾问过这对夫妻,他们都表明愿意跟随她,既然他们不负她,她也不能辜负他们。

  她一直知道周氏垂涎她的嫁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本朝爵位递减制,爵位每传一代就减一级,如果后代没有建树,只能世袭爵位,如果有作为,也能慢慢升上去,替自己挣来荣华富贵,如果其子一直没有作为,几代以后,这个家族就自动退出贵族行列。

  伯府看似根枝脉络几百年累积在那,可惜子孙没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一个那么大的伯爵府,每天要有多少开销,只出不进,周氏能不着急吗?

  “没有别的了吗?”嵇子君何尝不知道自己对不住这个八人大轿迎娶进门的女子,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突然有些迷惑,难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的原因吗?许久不见,她肤色细腻白皙,神色自若,更衬得那眉眼越发精致。

  “如果你同意,就先写一份和离协议书。”

  “成。”

  盛知豫拿来文房四宝,倒了茶水在砚台上,仔细磨起墨来,然后拿了一枝小羊毫笔,细细蘸了墨,一气呵成的在宣纸上面把和离书写了,其中注明和离,盛知豫全部嫁妆换取黄婶和石伯的卖身契以及紫霞山别院的房契,此后各自婚嫁,生死不复相见,两无瓜葛。

  吹乾后,再让嵇子君画了押。

  他眼神震动,从来不知道她写起字来自有一股清新洒脱的韵味,那是他在香儿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的。

  他有些举棋不定,却见盛知豫静立如远山般平淡。

  “明日再麻烦嵇公子跑一趟,找里正公证,这件事便算了了。”

  “哦,是。”

  盛知豫拿着那张协议书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万籁寂静的夜,天空满天星斗,在这之前,石伯夫妻和春芽躲在后头听“半天的壁脚,嵇子君走后,三个人才出来,一个哭她命苦,一个猛抽旱烟袋,一个却是捏紧了拳头,管不了尊卑的直骂嵇子君不是个东西。

  “夫人,你用嫁妆换我们两个老的和这破屋,不值得啊!”

  “钱再赚就有了。”

  “我们这嘴笨的,只要夫人用得着我们夫妻俩,火里来水里去,我们绝不推卸。”石伯开口了。

  黄婶擦着眼角不住的点头。

  要不是盛知豫不喜欢人家跪来跪去,夫妻俩恐怕是早就跪在她跟前了。“石伯,我要的不是你们表忠心,只要不觉得跟了我以后没前途,往后日子还长得很,我们就照常过日子就是了。”

  “我们夫妻在这里,有一顿没一顿的,直到夫人来,我们才知道过上好日子是什么样子,夫人要不是为了顾着我们……”

  “没这回事,别往心里去,好了,今天也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下去歇着吧。”她不想表露任何情感,无论她说什么只会让这对朴实的夫妻更加歉疚,那不是她想要的,也没必要,看顾着伺候她的人,只是她的义务,说穿了,不值一文钱。

  她出嫁之前,祖母何尝没有给她准备了几房的陪嫁,前世,没机会试探他们的忠诚,这一世,她被驱赶到别院来,那些人期期艾艾,以为她没有起复的那天,风向全转到香姨娘那边去,没有人愿意跟着她来吃苦。

  人的忠诚原来是不能试探的。

  那些个过去,因为顾着要填饱肚子,她并没有觉得很疼,此时竟感到一种难言的痛,说不清是身上还是心上。

  她单手支颐,想得迷迷糊糊,春日的风吹着她有些糊涂了;忽然,觉得肩上一暖,一件男子袍子裹住了她。

  “怎么来了?不是有事?”她揉了揉眼,认清眼前的人。“想要见你,就来了。”

  “我在作梦吗?”

  “就算是春天了,夜晚还是凉得很,你在这里坐这么久,小心着凉了。”梅天骄少有主动的摸了摸她的头,很有疼宠的意味。

  盛知豫愣愣地看着他,像小孩在外受了委屈向大人投诉般,“我的嫁妆没了,以后我怎嫁给你?”

  今天月色这样好,她却这样伤心。

  他将她搂过来。“我舍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嫁给我后还用得着你来想吃穿吗?我答应你,让你衣食无忧,到老都会对你负责的。”

  原来男人只要敞开臂膀,就可以轻易的让无数假装坚强的女子软化。

  夜是那样的静,两个偎在一起的人静得仿佛和天地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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