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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看着尤三娘眼中鲜明晶亮和毫无掩饰的喜悦,这让心情低荡、胸口压着郁气的姜凌波笑了起来。

  这一笑,腔里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是惊喜还惊吓啊?”想起还供在正厅里的圣旨,又想起姜凌波的腿,尤三娘觉得自己一时也分不清喜乐还是苦恼。

  婚姻本来是为了结两姓之好,是喜事,如今这嫁过去,未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什么偏远的封地,她舍不得啊……

  “这是做什么,怎么就哭了?是我不让他们递信儿回来的,想说给姊姊个惊喜。”

  看尤三娘掩着脸,眼泪直从指缝里渗出来,沿着指节往下掉,心里也有些难忍,但是包子也在,说什么她都不能哭。

  “我苦命的妹妹!”尤三娘崩溃了。

  “姨姨已经偷偷哭了好些天,姨姨和善儿一样的想娘了。”陆善可都看在眼里,他虽然聪明,到底很难了解大人复杂的情绪,以为尤三娘的哭纯粹是因为想他娘亲的关系。

  阿奴自动的接过小包子,想把他哄开,让两个大人好好聊聊。“小少爷要不要跟阿奴去拿好东西?全都是从宛平县带回来的耶,又或者你想不想拿些去送给愣子?他定会很高兴喔。”

  小包子瞅瞅娘又瞅瞅眼肿了的姨,很大气的点头。“娘说有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我这就去瞧瞧,瞧了好的就给愣子送去。”

  表面上是主仆,私下却亲如姊弟的两人手牵手拐过门出去了。

  “姊姊这是做什么,学我家包子揪着包子脸,这是想逗妹妹笑吗?”她把尤三娘往玫瑰圈椅上拉,与她促膝坐着谈心,还抽出帕子替她拭了眼眶。

  “妹妹,这桩婚事我们不要了,就让它黄了。”尤三娘反手抓着姜凌波这些天看似又粗糙不少的手,心里直为她叫屈。“姊姊往后替你找一个门户相当的,能体贴人、能逗你笑,知热知冷的人,好不好?”

  “姊姊啊!我是什么人?”她突然语重心长的问。

  尤三娘一脸疑惑。

  “我是什么出身姊姊最清楚了,我是个和离的女子,身边还有个小包子,虽然说如今日子看似好过了,有铺子、有田地,可是这些在十三郎的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尤三娘张着嘴,安静下来。

  “我也想过,人家是图我什么呢?要美貌,我这点姿色连人家府里的侍女还不比不上,要聪明伶俐,他身边随便哪个都比我强。”

  “我这不是担心吗?担心我们和王府门第相差太多了,往后,别说往后等你们的爱情消磨尽了,光是门第不同、眼界不同、交往的圈子不同,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尤三娘知道姜凌波是个拎得清的,但是少年多情,这会儿看对方万般好,可踏入婚姻里,磨砺多了,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她也是走过婚姻的人,听多了自然知道男人的薄幸无情在转眼之间,却要让女人用一生的岁月平复伤痕。

  姜凌波微微一笑,有如春花初绽。“你以为我没想过,十三郎是皇家宗室,皇上以下的臣子见着他还要喊声千岁千千岁的人,我们之间隔着的比泰山还要沉重的鸿沟,但是他愿意为我们去跨越、去努力、去争取,姊姊,不管皇家如何看待这桩婚事,十三郎愿意娶我,我就嫁!”

  他对她,没有给过任何甜言蜜语,但是却暗地无声的为她做了那么多事,进宫去把她的煎茶献给皇上,替她开创一条赚钱的大道;替她顾着包子,让她在捡回原主的记忆之后,不会因为失去而后悔,让润空治好了她的腿……这么多,人心是肉做的,她哪能不动情?

  前世她不是没有谈过感情,但都是快餐恋爱,她从未体会过今生这涓涓如水流的感觉,那花开般的爱情声音敲开了她的心,于是便有了心动。

  那男人,连个爱字都不曾说,却为了想与她长相厮守做到了那个分上,明知是祸,却勇往直前。

  她不想错过这样的人!

  她想和他并肩,一起看更多的风景,一生相守,两不相负,她总是相信,想要维系住一份感情,只要有心。

  尤三娘长长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你对他有心,他对你有情,也难得有情郎,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坦言你宛若他心上的朱砂痣,没你他不能活的话来……”这男子是真的跟老天借了胆。

  本来,因为天十三三番两次的进宫苦求赐婚,已经让京里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人心浮动,朝臣因为后宅不安而心情动荡,又因为这席话,闺阁千金们一个个心碎了一地。

  被人夺了心头好,她们自然把姜凌波视为了仇寇。

  尤三娘眼姜凌波心意已决,把她抱了又抱,语声哽咽,“我真的舍不得你去那么远地方啊!”

  这是一段勇敢的爱情,见她这最心爱的妹妹要扑火而去,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是美丽璀璨的将来,还是晦涩凄苦的人生?她只能给予最真挚诚心的祝福……可还是万般难舍啊!

  “纵使我不能回京,姊姊还是可以来看我啊!”她靠在尤三娘怀里,也紧紧搂住这个从她穿越过来就无私对她好的姊姊。

  “说得也是,又不是天人永隔,怎么说总归都是桩喜事,我这是哭什么哭呢?真是糟糕,人有年纪了,眼泪也不听使唤了。”抹了泪,尤三娘按下难舍难分的情绪,去张罗女方成亲所要需要的一切。

  无论任何时代,女子出嫁都是头等大事,除了嫁衣上面的吉祥图案要自己动针线,还要准备双喜大红被,其它场合换穿的衣服,倘若家中有公婆小叔小姑子的还要准备荷包香囊袜子帕子,还有打赏下人的小对象,林林总总,偏偏钦天监看好的吉时就在一个月后,哎哟喂啊,这是想怎样,用得着这么赶吗?

  普通人家选好中意的人家从开始议亲到纳采、问名什么的,这一来二去也要不少功夫,光是备嫁就要个一年半载,最讲究血统尊卑礼制的皇室,议亲尤其繁复,六礼行走下来,没个几年是完善不了大婚喜事的。

  这么赶,说穿了便是皇家颜面大于天,天十三这般强求娶,逼迫得皇帝允了这桩亲事,皇家自然也不会给姜凌波脸面,打算一切从简。

  姜凌波并不在意,自从皇帝的圣旨下来,知道婚事已定,她便安分的待在宅子里,按时起床,一丝不苟的打完一套咏春拳,晨练完毕回房洗漱,用亲吻叫小包子起床,母子俩一块用早饭,接着等他和随身的小厮庄满,也就是庄旺的小儿子一道玩耍去,她和阿奴、庄旺家的便开始合力绣起自己的嫁衣。

  这一绣常常就是一整天,她向来能静能动,但是这种捻着绣花针十分耗眼的细致活她还真的没做过,前世就算琴棋书画插花各样都学了点皮毛,但是那种家事补习班里可没有绣花女红这一样。

  来了这里,为了小包子才刻苦的学起针线,可学来学去,直线还行,反正就一条蜈蚣条,小包子也不会抱怨,因为真正重要的部分都靠阿奴修饰完整了,所以这么十万火急的被逼上火线,对她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拿钱去买不是干脆吗?银货两讫的事,质量又不会坏到哪去,问题是心意,好吧,心意很重要,为了把心意展现出来,她就得彻头彻尾的关在房里变成一个大宅女了。

  只是,就算有那么多双手帮忙着,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真能把嫁衣赶出来吗?

  尽管这样担心着,只要到点,姜凌波就会把阿奴和庄旺家的赶回去休息,这天,当姜凌波腰酸背痛的从如火的衣料里抬头时,圆月已经在梢头上,月亮很白很圆,地上一层亮汪汪的银色。

  “想要嫁个人真不容易,这样没日没夜的,恐怕不用到成亲那天我就先阵亡,倒地不起了。”她伸完懒腰,两脚岔开,槌背捏腰,极尽舒展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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