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陈毓华 > 水呀!水当当 > |
七 |
|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燕子楼不知燕群依旧否?” “那真是一段快慰平生的好日子。”林修竹也不无沮叹。 人长大了,追随而来的是责任义务和背负,一旦名利枷锁缠身,恁有谁能再回到从前? “好感人的叙旧场面,你们说够了吗?”林倚枫冷冷打断两人。 “倚枫,是谁教你说话这般刻薄的?那年的燕子楼会你也有一份哪!”他十分不解。 就那么几年光阴,他那原来素净甜美、善解人意的妹妹一蜕成思想偏激、专走极端的情伤女子,真是世事难料! “那种无聊事,我早忘光了。大哥,你放明白,今儿个是来寻仇,不是来叙旧的。” “倚妹,不要执迷不悟好不好?毁了自己、伤了别人,到底谁痛谁快啊?”他也没了笑容。 “你的意思是非站在他那方不可喽?” “倚妹!”他拂袖,两相为难。 “大哥,没想到你竟然帮一个外人来欺负我。” “郭桐不是外人。”他复杂地瞥了眼掀起风暴却一脸置身事外的郭桐。“他差点成了我的妹婿不是吗?” 他不说犹可,话声一落,林倚枫似犯了失心疯的放声大笑,狂笑之后,整个人蓦然怔怔无语,仿佛掉了魂魄。 好一会儿,她轻慢地说:“情到浓时情转薄……”她的声音空洞幽邈,是浓浓的怅惘。 她闭了闭眼,扭头至一旁,倏然拔腿便跑,似不愿让人看见她脸上再也压抑不住的奔腾泪痕。 她的身影渐去渐远,厉声挟怨的声音却清晰传来。 “郭桐,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日日活在折磨和悲伤里,我的痛苦要你加倍领受,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唉!何苦,何苦!”林修竹不由得跳脚。他没看见郭桐眼中飘浮的悲怆。 “你说说话呀郭桐,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他旋足面向似无生命、动也不动的郭桐。 “没有真相,她说的全是事实。”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果假象只令一个人受伤,而真相却会伤及每一颗心,他宁可选择前者。 “都这节骨眼了,你还抱着这种我为人人的态度,郭桐,你究竟是无知或纯情得过了头?”人生得一知己并不容易,说什么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自相残杀,继而铸成憾事。 “我只求无愧于心。”他淡言。 “郭桐!”林修竹还想再说什么。 “你放心,我从不作茧自缚,忧愁和悲哀击不垮我的。”他向他今生唯一的挚友保证。 他却不放过他。“还说,你全身酒味,怎几年不见你酒愈喝愈凶,快变成名副其实的酒鬼了。” 虽然被指责,郭桐却露出一朵不合时宜的微笑。 “酒鬼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伪君子、假道学强多了。” 他叹息。“你太消沉了,老天爷何其不公平,它到底想把这出悲剧延展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郭桐的笑意更浓了。“修竹,你糊涂了,老天爷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它老是替人承担人们推卸的责任,可怜的人是它呀!” 他竟好心情的开起玩笑,然后掩嘴轻咳。 “倚枫那一剑伤了你的肺?”林修竹终于正视他的伤口。 “一时之间死不了的。”他还是笑。 “你这家伙!”不顾他血流如注,林修竹一拳狠狠捶上郭桐的肩胛。 他扎实的一击又换来他更剧烈的咳嗽。“怎么?美其名来救我,别说是存心来要我的老命吧!” 林修竹内心错综复杂。“你这不死的九命怪猫!你不该回来的。”说是生死之交,有时,他也并不是很明白郭桐的想法,但这并不重要,他担心的是他的消沉。 一个人意志消沉比拿一把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更伤人,钢刀还有万分之一躲避的机会,消沉却是一点一滴渗进骨子里,终至不可救药。 谁有那起死回春的能力将他从忧郁中挽回?林修竹很想知道。 “别告诉我你也像倚枫一样是来阻止我到惊虹峒庄的。”他笑容寂落。 林修竹莫名所以的摇头。“什么都骗不过你。”他的语气一下幽远起来。“你为什么回来?事情都过了好些年,为什么不让它继续这样过去?” “是她要我来的。”他拿出那张菲薄晶亮的帖子。 “销魂金帖?”是惊虹峒庄的销魂冷金笺。“难怪倚枫一听到你入关的消息便跑出来。” “我明白她不让我进峒庄的原因。”他惯于孤独沉默,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好友的立场,郭兄,我也劝你不要去。”当丑陋的伤口已经结疤,甚至渐渐不见时,他的出现又会带来什么? “不管你欢不欢迎,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那一夜,小楼樽前,他曾答应过她,只要她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只要一张销魂金帖,不管他在千里外或天涯水湄,他一定会来。 “我会尽我一切力量阻止你的。”林修竹无限郑重。 “我的仇人已经够多了,你何必……”他苦笑。 “就因为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我更不能让你去。”他欠他无数条命,即便今生粉身碎骨也还不了,明知山有虎他又怎能眼睁睁任他去送死? 郭桐的目光多了点亮光。“你错了,正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更应该让我去。” “何苦来哉?”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