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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因为阿青哥跟我都有一样的梨涡。”不过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又因为他总是笑脸迎人,因此印象虽不深,但一说起来,却能让人一下就想到,的确有这么个人。

  两人闲聊间,很快来到西角后门,角门处,只见房时来回的走动,许是察觉到了房荇的目光,他抬起头来,那张清秀的脸忧虑之色隐去,转变成如释重负的笑容。

  “哥哥!”

  “荇儿!”

  房荇小跑着来到房时面前,回以最灿烂的笑容。“哥等很久了吗?”

  “还好。”房时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毛斗篷,这眼熟的东西,似乎是那人身上的,他不吭声的换上他带来的房荇半旧的杏色披风,替她系好带子,又将披风上的兜帽扣在她脑袋上,“你身体不好,怎么穿着这样就出来了?”往年只要入冬前夕,她就容易感染风寒,就算这两年因为练武,身子骨看起来强健不少,但对他来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你就是爱操心,爹呢娘呢,家里的人都好吧?”感觉,她好像离家很久了。

  “爹娘都很好,等等回去不就可以见着了?”仔细的瞧着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房时放下心来。

  成东青是知道房时对这妹妹很爱护的,但是这么体贴入微,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替我多谢你家主子。”房时冷淡的将那件披风奉还。

  兄妹俩在府邸后门上了车,马车驶离。

  “以后离他远一点。”

  房荇手里抱着手炉,心里记挂着怀里的银票匣子,那么多银子可以买多少米粮,可以买多少疋布,马车也可以留下来,不用卖了……大哥说话,她就很努力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频频称是。

  “也就这样,这回是不小心碰上的。”

  “他是当今十一皇子,虽未封王,想来也不会太久,我们跟这样的人不是站在同一个地方,你知道吗?”

  那泼天富贵又岂是寻常大户人家能有的?她知道。

  “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左耳进,右耳出。”他化身大娘,苦口婆心的叨念。

  “哥,你想哪去了,我可是为了银子才去的,七千两欸,我就算把自己卖了都没那个价,何况,这种人不管他以后有无作为,如果可以交好,就千万不要和他成为敌人。”

  但,十一、十一皇子?

  房时在她脸上看到洞若观火的双眼,心头的紧张才要放下,却听见她最后那几句话,即便知道妹妹常常语出惊人,心里还是大大地震撼了,他在为她着想的同时,她却已经想到更长远的往后去了。

  “我累了,睡一会儿,到家了哥可得叫我。”

  “嗯,你睡,到家我一定叫你。”房时替她将上车后脱下的披风拿过来,往她身上盖。

  她阖上眼睛,直到车行一段路,心里忽然被什么重重锤了下,面色丕变,眉头打起了小结。

  她猛然忆起闻人凌波是谁了!

  难怪她一直没想起这个人,他原来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她记得那年皇帝病重,继位太子和几个皇子之间暗影幢幢,京里头风声鹤唳,有次明融之宴客,她身为正妻,自然是要负责招待事宜,男人们酒足饭饱,聊的无非就是国事和女人,他们说起几位皇子如何如何,便说道,多年前十一皇子若非身受寒毒离京避祸,最后死于非命,这龙椅上面坐的人当如何如何又如何……但他们也知道皇家之事不可妄议,很快便转移话题,聊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时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对朝事完全不关心,心里记挂的是如何把宴会办妥,得到丈夫的赞美。

  她十岁时被牵连的祸事,莫非,闻人凌波在那次遭绑的事件里本是该死的?因为她的出现,因为她的插手,命运改变了?

  但是,那些意图要杀掉他的人为什么派来的不是杀手,而只是收买了地痞流氓害他?

  或许是欺他年幼,又身中寒毒,想说哪天要是追究起责任来,可以推卸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她关心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求的也只是家人平安,意外发生,闻人凌波的命运改变了,他被不经意拨弄了的命运,和她无关的吧……

  举凡种种,她几乎想破头,生命莫测,冥冥中有什么是她能左右的,有什么是不能的?

  她想得头要破掉,算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就算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发生,迎头痛击就是了!

  这时马车停了。

  “荇儿,到家了。”房时见她睡了一路,本想抱她下去,其实这一喊也只是喊个意思意思,她要是没醒,他肯定直接送她上床了。

  “嗯啊……到家了?”她眼一睁,马上跳下车,门外站着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的爹娘。

  “爹娘!”她像乳燕归林般扑过去,一头扎进房老爹怀里。

  房时看着妹妹的背影,交织着爹娘的笑声,他大步流星也走过去,加入。

  这一夜,杜氏煮了一大桌的菜,猪肉炖白菘、鸡肉炖蘑菇、剁椒鱼头、蒜薹炒腊肉、烙饼,还有房荇半路下车买的樱桃作成的樱桃肉,虽然不是腌渍的樱桃,甜度差了点,但胜在新鲜,满满当当的一桌真是比年节还要丰富。

  杜氏还在灶间忙着的时候,已经洗过脸,又在炭笼前烤了手的房荇把装着七千两银票的匣子给了房老爹。

  房子越这辈子不是没见过比这数目更多的银子,但是,这些钱是女儿带回来的,女儿才十几岁……真是青天霹雳。

  闺女儿不在的这两天,他把房时拷问了个彻底,这才明白闺女儿和儿子都在忙些什么勾当,呃,说勾当太难听……心里那个纠结,好像刮过一阵名叫心酸的风,让他抱着杜氏睡觉的时候,眼睛一直是湿的。

  “爹,您不高兴吗?”房荇狗腿的捏肩槌背又端茶,小手忙个不停。

  “是爹太没用了,居然让这么小的你为家计奔波……我们家虽然没有商人为贱的观念,就算卖的是画,但你是个女孩家,自己与人交涉,也不象话!”

  “爹,别人的嘴巴我们管不着,随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可是,当我们肚子饿的时候,谁想过我们?就算为官,向来官商不分家,没有银子,这官也不能长久,女儿不偷不抢,凭自己的能力去赚钱,别人有脸来说我们的同时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吧!要是他们没良心,那我们就更不用在意他们要说什么了。”

  “你哪学来这些道理的?”女儿要是儿子就好了,要是儿子,可以栽培,可以教育……不不不,还是女儿好,要是没有这贴心的小棉袄,谁来和他撒娇,谁来让他抹去一天烦忧,天天带着笑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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