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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对不起。”贝念品以为房东小姐生气了,内疚地低声致歉,也乖乖拿着盘子过去排队。

  管娃铲起了煎得金黄诱人的松饼,各扔了两片在她们的盘子上,旋即利落地又敲了三颗蛋进锅里。

  她们俩噤若寒蝉,像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等,有些讪讪然地互觑了一眼。

  等荷包蛋煎好了之后,管娃再度支使她们去倒牛奶,然后自己煮了一大壶浓浓的咖啡,一样是砰地放在长餐桌上。

  管娃优雅地将自己盘子里的松饼对切成漂亮的八片,然后抓过白瓷罐,在上面淋了一大堆枫糖。

  “干嘛?”她突然睨向那名短发女子。

  一旁的贝念品下意识缩了下身子,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想说人胖不是没有理由的吗?”管娃手中的叉子正确击中枫糖松饼,报复性地咬了一大口。

  贝念品想开口解释安慰,可乱糟糟的脑子里还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句子,身旁的短发女子已经接话——

  “那个……关于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

  她倒怞了一口气,不安地轻扯了下那短发女子的袖子。

  房东小姐脸色已经够难看了,“前妻”这个词会不会再去踩到她的禁忌?

  短发女子茫然地看了看她,小巧的脸庞难掩迷惑——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但是看房东小姐的眼角都开始在怞搐了。

  “是真的。”可没想到咬牙切齿吞完一块松饼后,管娃突然出声了。

  短发女子喔了一声,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贝念品尴尬地低着头,努力做出一脸专心研究面前松饼的表情。

  “我叫管娃,前夫是个没脑袋的猛男种马。”房东小姐冷冷地补充,“他的优点是性能力超强,缺点是爱国主义已经吃光了他的脑细胞,我们的性生活火花四射,婚姻生活却是烂到爆,所以我逮到机会一逃离婚姻马上就跑回台湾——该谁了?”

  现在是在召开第一届逃妻住户大会吗?

  贝念品肩头缩得更小,有点希望地板突然裂开个大洞把自己吞进去藏起来。

  “我是吴春光,昨天才从台北搭火车到台中,我的‘未婚夫’警告我不准挟带他的宝宝私自潜逃,但他是个颠倒众生的花花公子,而我是个有婚姻恐惧症的流浪癖患者,所以我们真的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顺便问句题外话,婴儿也在‘禁止携带宠物’的规定内吗?”

  宝宝?!

  贝念品猛然抬头,望向说话率直的吴春光。

  “生下来借我玩。”管娃圆滚滚如黑钮扣的大眼睛若有所盼地盯着吴春光的小腹,语气里透着一丝努力压抑下的渴望,“违规的事就一笔勾销。”

  “谢谢你。”吴春光松了一口气。

  “宝宝……”她泪光莹然,目光痴痴地看着人家的肚子。

  “你。”管娃手中的叉子突然重敲了下贝念品的盘子,吓了对方一大跳。

  “……我叫念品。”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嗫嚅道:“姓贝。”

  “幸亏不姓纪。”管娃咕哝。

  吴春光的嘴角微微怞动了一下,差点不礼貌地被逗笑了。

  可是贝念品显然不以为意,温柔而好脾气地点点头,“是啊,差一点我就变成纪念品了。”

  管娃首次以一种崭新、略带欣赏的眼神瞅着她,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还好你仍然保住了幽默感,没被那个烂男人毁了一切。”

  贝念品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却渐渐渗入了一丝苦涩。

  她没有注意到,这次换吴春光大逆不道地撞了撞管娃的手肘。

  “干嘛?我又没说错——”管娃扭过头去恶声恶气抱怨,随即警觉住口。“你——继续,不用理我。”

  “谢谢。”贝念品感激地望着她俩,随即语意艰难地道:“我……是逃妻,我先生还不知道我离开了,他……他去欧洲开会……”

  “你最标准。”管娃不忘瞪吴春光一眼,“不像某人。”

  “如果宝宝生出来以后认你做干妈,”吴春光挠挠短发,叹了口气,一摊手,“你可不可以就此停止围剿我?”

  “以为我不敢吗?”管娃一拍桌面,震得盘里的松饼跳了下。“成交!”

  “感谢老天。”吴春光抬眼望向天花板,一脸释然。

  一丝克制不住的笑声突然响起,她俩齐齐朝急忙捂住嘴巴的贝念品望来——她也被自己逸出的笑吓到了。

  “笑屁啊!”她乖乖认分自首,“我替你们讲。”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下一瞬间,不约而同噗哧地笑了出来。

  看着面前一个笑得东倒西歪,一个笑得花枝乱颤,贝念品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头沈甸甸压着的感觉像是轻松了一些些。

  这就叫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吗?

  不过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感到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

  也许是处境相似,也或许就是有缘分,她们三个人在跨越了最初的陌生阶段后,很快就变成了互相真心关怀、疼惜彼此的好友。

  而对于生命中那些令她们伤心的男人,她们却很有默契地绝口不再提。

  只因为那是存在自己心底最深的爱恋,最痛的烙印……

  “念品,你在找工作吗?”

  中午,管娃在大嗑一盘什锦炒米粉的当儿,突然抬头问。

  “嗯……”她一愣,小小声问:“你怎么知——”

  “我是无所不知的房东。”管娃眉头一扬,话锋一转,“既然缺钱干嘛不早点跟我说?”

  “我……”贝念品心一跳,急急解释,“我不、不缺钱,这几个月的房租还是付得起的,真的,阿娃,你不用担心——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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