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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贝念品悚然一惊,原来一直以来,在这段婚姻里大错特错的人,还有她自己!

  是她选择了这五年来,做一个只知付出、不知沟通,也从来不敢勇于为自己发声、争取幸福的女人!

  是她在这五年来,只敢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等待着自己的丈夫有一天能够回头看看自己;也是她让自己在这个婚姻里变得日益渺小卑微,直到终有一天像影子般无声地淡去。

  如果她对他的爱真是那么深厚又理直气壮,如果她真的相信夫妻之间是平等的,那么为什么她不敢大声向他要爱?

  ——喂,胡先生,我们可是要相守扶持共同过一辈子的,以后我老了得靠你,你老了也得靠我,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对我好一点,不然将来就没人帮你泡人参茶、找老花眼镜了,知道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就不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就算他会皱眉头,反正她也不是没见过,就算他再不耐烦,再不爽,等处理完一整天的公事后,他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他们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贝念品心跳得好快好快,胸口莫名发热,头微微晕眩。

  但是天一亮,我们就要离婚了。

  她像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打了个机伶,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清醒。

  一切,都太迟了。

  星期一的台北,下着冷得像雪的雨。

  回台北的一路上,神情黯然的胡宣原开着车,脸色苍白的贝念品坐在驾驶旁的座位上,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

  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再度敲碎了些什么。

  两个小时的车程,像是漫长如一生,又像短暂得只有刹那流光。

  终于,在车子下了交流道,要进入台北市区的那一瞬间——

  “你的眼睛……要不要先去看医生?”贝念品迟疑地、怯怯地启齿。

  胡宣原瞥向她,深郁眸光绽出了一抹光彩。

  “咳,我是说,你眼角肿起来了,这样会影响行车安全吧?”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别过头去望向窗外,呐呐道。

  他一呆。

  “当我没说。”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你那么忙,我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一办吧!还有,等户政那边的事结束后,你不用送我回台中,我自己搭火车回去就行了。”

  “念品……”他眼神忧伤地注视着她。

  “你放心,我不要赡养费,也不用其他任何条件。”她说着说着,噪音不争气地颤抖,“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他心疼地盯着她,喉头紧得只勉强挤得出两个字:“别哭。”

  是啊,骄傲如他,自然不爱看她哭哭啼啼的扰人……贝念品拚命警告自己,却怎么也无法阻止逐渐红了的眼眶。

  “好……”她呜咽。

  “念品,”他眼底发热,声音沙哑,盛着满满的心痛。“对不起。”

  对不起,我过去常常疏忽你;对不起,我一次又一次让你伤心;对不起,我还是那个自私的我……

  贝念品没有察觉出他的心事和情绪,她吸吸鼻子,强颜欢笑,“也……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些事……不是任何人的错。”

  也许错只错在,她记得爱他,却忘了爱自己,可是当她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再也没有任何勇气、借口,再试一次去信任他、拥有他……

  她憋着气,极力克制那不断自心底深处浮现的感伤和凄凉。

  她没有发觉自己还是哭了,泪水掉得一塌胡涂,也没有发觉车子缓缓驶近、停在一栋白色建筑物前。

  “到了。”

  贝念品心一震,痛得瞬间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好久之后,才总算找回意识和声音。

  “嗯。”她胡乱点了个头,开门下车。

  低着头的贝念品,怎么憋也憋不住地对着脚下踏出的每一步、踩上的每一个阶梯掉眼泪。

  她痛恨自己泪水多到像失控的水龙头,痛恨自己心绪悲惨得好像一个即将被丈夫休离的弃妇,可是她就是没办法……

  “念品,”胡宣原柔声开口,“看着我。”

  “嗯?”她脸上满是凄惨泪痕,闻声抬起头。

  “对不起,我还是那个自私的大混球……”胡宣原牵起她的手,温柔地凝视着她,“所以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开你的手。”

  “你、你在说什么?”她眨眨泪雾迷蒙的眼,顿时傻住。“我们……都到户政事务所了……”

  “这里不是户政事务所。”

  贝念品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这里……这里不是他们举行结婚典礼的那座老教堂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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