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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她见拖延不成,只得嘟起小嘴,认分交卷。“我只坏了一个字,自动罚十个赔给你,成了吧?”

  “错,是八十个。”他看了看她乌抹抹的衣襟,再看了看黑漆漆的纸卷,强忍住笑。

  “为什么?”她闻言急得小脸涨红,“人家已经写完‘报’了!”

  “瞧!”他笑着出示字迹未干前就被她压成了一幅泼墨的纸卷。

  “受人点滴,涌泉以报”八个大字糊成了大片黑团,凄惨得一如她此刻的小脸。

  乔婉小脸一阵红一阵青,随即哇地哭了起来。

  “不管啦不管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婉婉,我们说好的。”他敛起笑容,眸光一闪,“答应的规则就要遵守。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她顿时吓住,不敢再撒赖,亮晶晶的泪水犹在眼眶里打转。

  朱尔静神情缓和了些许,目光直视着她,柔声道:“婉婉,我不是成心要对你凶,只是你该知道,任何事一旦出了错,不管选择否认还是哭,都是没有用的。只能尽力扭转乾坤,不能被打败,知道吗?”

  她嘴唇发抖,小声嗫嚅,“可是我才八岁。”

  “有些事越早懂,就越不容易受累。”他俊秀脸庞掠过一抹超脱年龄的沧桑。

  “尔静哥哥……我让你失望了吗?”她虽然害怕他的严厉,但更恐惧他从此再也撒手不理。

  他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摸摸她的头。“傻子。写完那八十个字,我请你喝朱府独门秘方梅花茶。”

  乔婉高高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原位,随即破涕为笑,不忘扮了个鬼脸。

  “我知道我知道,雪花滚白水嘛!”

  “什么滚白水?是梅花茶。”他不服气纠正道。

  “明明就没味道……”她嘀咕。

  “想不想再多写二十字凑成一百?”他挑高一眉,“不如就从‘我以后再也不敢取笑尔静哥哥家的茶是滚白水’开始吧?”

  “不不不,八十个就好,梅花茶也很好,尔静哥哥说什么都好……”乔婉吓得赶紧猛赔笑脸。

  朱尔静满意地看着她正襟危坐继续练字,这才笑着重拾读了一半的书卷。

  ……文字果然充满了力量啊。

  没有人知道,那一道看似高耸的石墙,却挡不住两个很有决心毅力的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互通往来。

  孤独的十四岁男孩就在八岁小女孩的陪伴和喂食下,清减苍白的气色化为红润健康,脸上笑容越发耀眼灿烂,渐渐长成了俊秀挺拔的出色少年。

  而十二岁的乔婉,人是长高了,圆润粉嫩的小脸稚气渐退,开始有了小美人胚子的模样,但那副缠着朱尔静不放的娇憨模样还是半分未减。

  简陋的小宅院里,梅树伸展的枝叶间尽是累累的翠绿青梅。

  春天来了。

  “尔静哥哥,高一点,再高一点……”乔婉趴在朱尔静肩上,嘴里催促,伸长小手想摘下距离最近的青梅。

  “我摘给你就行了。”他背得满头大汗,不是因为这顽皮丫头有多重,而是她的动作很危险,象是随时会失势摔个倒栽葱。

  “不行,我要靠自己──”她努力想抓下即将触及、却又可恶地总是捞不到的青梅子。“而且是你说做人不能事事仰赖他人的……再高一点!”

  “你现在不也靠着我吗?”他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腌梅子你也爱吃啊,所以出一半的力气不为过吧?”乔婉终于抓到了树梢,用力拉到面前,另一手拔扯着一颗颗滚圆翠绿的果子就往地面扔去。“靠左边靠左边……那边还有……”

  “嘿,当心点!”“暗器”纷纷从天而降,朱尔静努力闪避,脑袋瓜还是被几颗不长眼的青梅砸中。“噢。”

  “对不起!”她咯咯笑声不怎么有说服力。

  “为了你的零嘴,我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呢!”他咕哝抱怨。

  可埋怨归埋怨,他还是乖乖配合着当马,顾不得酸麻的肩头和手臂,背着她绕着梅树转圈圈,直到摘了近一脸盆分量的青梅子,乔婉这才甘心收兵下马。

  “尔静哥哥辛苦啦!”她望着比自己高出了好多好多的俊朗年轻人,甜甜笑意里满溢着快乐与崇拜。“就知道你对婉婉最好了。”

  “你就靠这句话拐了我四年。”朱尔静表情很是哀怨,但眼底眉梢都是亲昵宠爱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小骗子。”

  “小骗子现在就去洗梅子、搓梅子,做尔静哥哥最爱的腌茶梅好不好?”她笑咪咪地将梅子一一捡进竹箩筐。

  “糖下多一点。”

  “我知道,”她嘴角弯弯的上扬,“你怕酸嘛。”

  “是呀,怕死了。”他冲着她懒洋洋一笑。

  善良如他,才不会刻意去提醒,也不知谁才是那个一咬下梅子就会因酸味而揪成了团包子脸的人。

  他愉快地看着扎着乌黑长辫子、身穿粉红衣衫的女孩,一边哼着曲儿,一边抱着青梅子忙进忙出。

  “尔静哥哥,你饿不饿?我有带葱肉包子来哦!”乔婉在清洗青梅的当头不忘回头对他笑。

  “我怀疑你是抱持着养宠物的心态来的吧?”他喃喃。

  虽然至今他还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她能够这么自然而然地进入他的生活,而且一待就是四年?

  倘若时间地点一直不变,说不定他们可以永远这样快活惬意地相处下去──

  朱尔静嘴角梦幻般的笑意刚刚浮现,下一瞬便如泡沫般破裂消失。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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