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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是那人贪恋美色寡恩薄义外,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外家兵败没落,再无一人能为她们母女所靠,而二娘的父族却是南齐帝都的豪商,巨富千金。

  对一个逐渐破败、只余头衔的侯府来说,最想抓住的自然不是权就是钱了。

  独孤旦自从知道了个中缘由后,对于赚钱发家这件事就更加入了魔般的热烈期盼渴望著。

  可身在侯府中,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约制,纵然独孤旦满脑子的生意经,挣钱的念头燃烧得多么炽热,却在一次又一次被二娘设圈、庶妹陷害之下,开始霉运缠身,仿佛做什么事都不成。

  一年前阿娘的病重身亡,更是雪上加霜地几乎彻底打垮了她。

  那夜,独孤旦独自抱著阿娘冰冷、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尸身,呆呆地坐在床边很久很久,直是生无可恋,她甚至开始考虑起了“自我了断”这个再容易不过的念头。

  为什么要挣扎求生得这么苦呢?只要放弃,只要一根绳儿勒死了自己,她就能随阿娘去了……

  可是,可是阿娘连死了都只有摆在外间的一口薄棺在等著她,这平安侯府上下简直欺人欺到死了也不放过,根本就是一窝子烂到底的狼心狗肺!

  在那一瞬间,独孤旦突然不想死了。

  “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享尽荣华、长命百岁?”她红肿的眼眶怒气渐聚,槁木死灰的神色被一抹熊熊烈火的生气取代,一字一字自齿缝冷硬迸出。“我就偏不死,我要活著赚尽天下财富,用堆成山的银子砸死你们侯府独孤氏满门!”

  自那夜起,她就开始策划著这一日……

  沉溺的思绪蓦然被前方马队的昂颈喷叱声惊醒了,独孤旦警觉地四下环顾张望,听著前头气低步疾赶的嬷嬷们气喘吁吁的声音,隐约听见了有个骑马的护卫朝后头嚷嚷:“再两里路就和朝廷送亲的大队伍会合了,你们腿脚麻利些,等到了就有驴车可坐了!”

  嬷嬷们闻言喜上眉梢,不敢大声说笑,却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还好还好,有驴车可坐,要不这北上北齐何止百里,老婆子我就是跑断了腿也跟不上啊!”

  “嗳,你们说,怎地不见北齐前来迎亲的人马呢?”

  “老姊姊我说你也太不晓事了,咱们南齐地小国弱,送个和亲的妃子到北齐大国去,难不成还要人家国君特地当一回事吗?我听我那在衙门当差的亲家说呀,北朝四国可强大了,邻国争著想送进宫的公主贵女那是成捆成捆的,咱们家窈姑子身分再贵重,能重得过人公主去?”

  “你这老货跟天借了胆子啊,竟敢私下妄议主子?哼,就算窈姑子身分比不上旁国公主又怎的?那些公主有咱们窈姑子生得美若天仙吗?”

  “就是就是,这男人最爱的不就是美人儿吗?任凭他北齐帝再怎么英明神武,只要是个男的,就会被咱们窈姑子给迷住的。”

  “唉,这世道就是这样,人生得美、命又好,那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了。”有个老嬷嬷忍不住低叹一声。“可怜人比人气死人,一样都是侯府的贵女姑子,那旦姑子就是命苦啊!”

  仿佛触及了不可言说的禁忌般,嬷嬷们个个僵滞沉默了起来。

  半晌后,有个嬷嬷重咳了一声,凌厉地道:“噤口!都不准再说这人了!往后谁再多说一字就是个死!”

  嬷嬷们登时噤若寒蝉,忙埋头疾走,是没人再敢为独孤旦抱不平了。

  也无人发觉那默默跟在后头的瘦小身影几时消失无踪。

  独孤旦是在听到护卫说再两里路就跟朝廷送亲大队伍会合时,便警觉地溜入了夜色草丛里。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悄悄地窜进了足有一人高的芒草丛中,清冷的晚风刮来的凛冽虽然被芒草遮挡了大半,却也被那边缘锐利的芒草不时割划,搞得跟凌迟现场似的。

  “嘶……”

  “噢……”

  “什么鬼啊……”

  尽管她已经努力把大氅拉高想掩住脸蛋儿,还是被割得低声惨叫连连。

  要人老命了,不是出了侯府、离了那票衰人就应该可以顺风顺水否极泰来了吗?

  那连钻个草丛都能钻进芒草堆里的霉运到底是啥子回事?还有,天苍苍野茫茫,这片芒草到底哪里是个头啊?

  独孤旦一阵狂奔乱钻,跟无头苍蝇似的先是直线跑,后来又是左弯右拐,可钻了大半天,硬是钻不出这片似乎绵延到天边无止境的犀利芒草,倒是被割得一头一脸的细血,最后力竭气苦地跌坐在地上大喘气。

  “是……”她气虚息短,小嘴儿都苍白哆嗦了。“鬼……打墙……啊?”

  这、不、合、理!

  独孤旦在原地气喘如牛了好半天,在黑漆漆密麻麻的芒草包围之下,终于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是这样做解的吗──先养精蓄锐吃饱喝足,再来想个脱身之计。

  她抖著阵阵刺疼的小手,也懒怠检查掌背手臂被划了几道伤痕,小心翼翼地解下背后的包袱,取出了一只水囊喝了两口水稍润润喉,因怕接下来水源不易找,虽然喉咙还是干得慌,仍旧忍痛把水囊堵口放回包袱,再摸出了一个炸得金黄皮酥的餢鍮。

  这餢鍮形状圆圈,乃是取自发好的面,搓揉成一个大环,入锅炸得酥黄,沥干油后悬挂起来贮存,外出或走远门的时候当干粮用,饿了便啃个几口,极为抗饥。

  她特意把餢鍮做得小了些好放包袱,当初唯恐给人发觉了异样,还是自己趁夜深,厨娘都睡下了才摸到灶下发面炸圈,抱著十只炸好的餢鍮偷偷摸摸想溜回房时,还被迫给后院看门老驴头养的阿黄一个当封口费。

  人落魄倒楣的时候,连只狗都会来趁火打劫,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唉。”她垂头丧气地咬了一口餢鍮,嚼著又香又酥又硬实的口感,越吃越带劲儿,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就在此时,她突然看见一只黝黑修长的手不知自哪儿伸出,一把攫去了她手上咬了半圈的餢鍮。

  鬼──独孤旦心一紧,一声尖叫硬生生卡在喉咙。

  没有冲喉而出的原因,是一片迅速递到她眼前闪亮亮的……金叶子?

  金子?!

  “呃……金……”她眼睛都看直了。“金……”

  一个身形高大神色冷峻的男子自芒草丛一角出现,手中拿著刚刚不久前还在她手上的半只餢鍮,浓眉紧蹙,面带不屑,却还是三两下地咬吃了一空。

  “炸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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