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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风满楼猛然回头,灼热目光布满血丝。

  绍兵看着他,心下一凛,忙低下头禀道:“人找到了。”

  他心一跳,黯然眼神倏然亮了起来,一个箭步向前,急急抓握住绍兵的肩头,“在哪里?”

  “主子,小人说的是苏通海,不是……灵小姐。”绍兵声音越来越小。

  他脸上神情苍冷了下来,眼底杀气毕露。“他,现下何处?”

  大雪,如扯棉拉絮般纷纷落下。家家户户燃起温暖烛光,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倒映了一弯河流。洛阳城里,弯弯曲曲巷弄深处,有座前朝大官当权显赫时建就的豪华大宅院,朱墙碧瓦,深不可测。

  苏通海坐在红烛高照,满室暖香的花厅里,舒服地躺在铺着上好织锦绣墩的雕花红木榻上,正听着一班歌妓拨筝弄弦,奏一曲“富贵春”

  “老爷,今儿‘大燕祥’的燕窝发得不好,赶明儿咱们买‘庆和福’的,再帮老爷炖盅好的漱漱口。”丰满妖娇的妇人边帮他槌背,边莺声燕语道。

  “唔,唔……”原本身材如同姚干瘦的苏通海这一整年来吃胖了,人也显得满面红光,活脱脱一副老爷样了。“有心,下回老爷带你去挑几项首饰,如果晚上再伺候得好,老爷就帮你娘家置所房子,让你风光风光。”

  “我的好老爷呀,能伺候到您,真是妾身三生有幸。”

  “呵呵呵,那还用说?”苏通海笑瞇了眼。“老爷我可是有德之人,自然也是!”

  “该死之人。”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没有人警觉几时门口来了人,而且还是黑压压的一群剽悍黑衣人,为首的是一身白衣、神情冰冷如万载寒霜的风满楼。

  苏通海手里捧着的瓷杯瞬间掉落了,泼了膝上一片湿,脸色全吓白了。

  “风……风--…少爷…”

  “苏‘老爷’,近来可好?”风满楼微微一笑,看在苏通海眼里却惊得魂飞魄散。

  “风、风少爷……您、您几时到洛阳,怎么……怎么……”苏通海努力想装出亲切熟稔的笑脸,可瞧起来却比哭还凄惨。

  歌声乐声全消失了,歌妓们和苏府下人们一脸惊慌,惶恐地看着黑衣人迅速占据了大厅。

  “吃的是老东家的肉,喝的是老东家的血,享这等偷抢拐骗的清福,滋味如何?”风满楼瞇起双眼,沉声喝道:“拿下!”

  “是!”黑衣人轰然应声。

  苏通海还想跑,可是早已吓得腿软脚软,哪里抵抗得了?三两下便被捆得扎扎实实,所有小妾下人歌妓全害怕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拚命求饶。

  “我要的是他。”风满楼锐利目光环视全场一周,冷冷道:“从此刻起,苏老爷不复存在,这宅邸也不再是苏府,而是章府,听懂没有?”

  “懂……听、听懂…”

  “限你们三个时辰内离开这里,再不许踏入一步!”

  “是、是。”所有人连滚带爬,“快走快走…”

  “我们回京。”他负着手,淡淡道。

  “是!”黑衣人们恭敬应道,押着苏通海,煞气腾腾地离开。

  开春,春暖花开。

  京师到处盛传着,坑了章家的那个狼心狗肺的账房已经落网成擒,被扔进大牢里去了。

  听说这次连朝廷都惊动了,皇帝龙颜大怒,亲下圣旨要腰斩了那个十恶不赦的欺主刁奴!这下子真是额手称庆,大快人心极了。而且人人都争相讨论着,风家少爷有情有义,花下巨款,不辞辛劳地将原来章家的产业宅院全都收购回来,并且依旧记为章家名下。

  人人都讨论,人人都知道……

  “她知道吗?她都听见了吗?”柳树下,风满楼怔怔地望着桃花初绽如浮霞的林子,想着曾在这儿与她订下的约定。“她知道章家所有产业都已经物归原主,大宅子也再度更名为章府……如果她知道,她听见,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回家来了?”

  这一年来,他派出的人马踏遍大江南北,可就是没有她们母女俩的下落。

  阿灵,彷佛消失在人间……

  “不……”他痛楚地闭上眼,喃喃低语:“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只要一想到她不知流落到何处,盘缠用尽,饥寒交迫的景象,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人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幡然领悟到自己曾拥有过的,原来是多么的珍贵?她每天在他跟前打转,带着灿烂的笑眼和快乐的笑容,点亮了他无趣乏味的冰冷世界,可他对她做了什么?

  她的热情,他视为鲁莽;她的天真,他视为幼稚;就连她挖空心思的讨好,都被他认定是无知少女的游戏之举。

  但说穿了,原来真正无知幼稚、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其实是他!

  “阿灵,你到底在哪里?”

  百花深处胡同里。

  一个穿着绿袄子的女孩坐在天井,怀里捧着一只大竹筛,正在翻拣着里头红通通的枣子,冬日难得露面的阳光将她脸蛋儿也晒得红通通的,好不可爱。

  只是挑拣了一会儿后,她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着一碧万顷的蔚蓝天空,不禁发起呆来。春去秋来,时光荏苒。不经意回头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度过了七百个没有他的日子。

  章灵心一痛,随即面色冷硬起来。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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