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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是天,女人一辈子都得看天吃饭,所以无论夫君怎么对待她,她也绝不能有怨言。

  深吸口气,她重新抹匀脂粉,一头乌木也似的黑发绾成妇人髻一一妇人吗?如果她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只因坐过一回花轿,就是妇人的话,那便算妇人吧!

  她随便在发髻间插上一根玉钗。其实妆不妆扮又有什么差别?反正又没人看,只是自幼的闺训告诉她,女子可以简朴,但再怎么忙碌,也要保持着整齐仪容,莫让夫君看了倒胃口。

  唉,她自懂事以来,所思所学都是为了讨好夫君。

  但夫君根本不见她,让她如何讨好?

  也许她这辈子都要独守空闺到老死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妇人,想来都觉得讽刺。

  可她也没有太多抱怨的时间,家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尤其婆婆在月前不小心跌了一跤后,身体每况愈下,吃饭、更衣、喝药……全都要她亲手包办。

  她每天忙得像颗陀螺,哪里还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

  收拾妥当后,她快速步出房门,出了门口,忍不住再回头望一眼那豪华居所,只见外头冬阳暖暖,它却是如此堂皇,又如此清冷。

  这间房就像她的人生一样,注定了一生的寥落与孤寂。

  她叹口气,再一次想起女人的宿命一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既然天注定了她是个不受夫君喜爱的弃妇,也只能接受。

  她深呼吸几次,将满怀哀怨压回心底最深处,强迫自己冷静、微笑,然后去厨房吩咐早膳,再去服侍婆婆洗漱、更衣,最后向公公请安,并且听候公公安排今日的工作。

  婆婆原本是个很和善的人,知道自己儿子亏待了人家闺女,所以打她入门就对她关怀备至,婆婆可以说曾经是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人。

  对,曾经一一自从婆婆受伤卧床后,脾气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斥骂服侍的丫鬟,渐渐地,除了她,再没下人愿意靠近婆婆,毕竟,没人喜欢成天被骂得猪狗不如。

  李巧娘同样不喜欢,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她是凌家的媳妇,从入门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属于凌家,再不属于自己。

  她走进婆婆的房间,紧闭的门窗圈了一股沉沉暮气,和一股骚臭混杂着草药的味道,光是走进来便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她不敢露出其它表情,除了谦和的微笑,还是谦和的微笑。

  “娘,你一一”一句话未完,一只茶盏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去,落在地上,碎成一地残屑。

  李巧娘吓了一跳,漂亮的杏眼圆睁着。只差一点点她就要破相了,只差一点点“为什么这么晚才来?跑去哪里偷汉子了?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规矩,难怪当初端儿坚持退亲,若是当时依了他的意思……

  该死!我的儿啊!是娘错了,不该逼你娶这么一个恶妇,害你有家归不得,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凌母一边哭,还一边抄起手边各项什物,药碗、枕头、衣服……不停朝李巧娘丢过去,发泄心里的不满。

  差点被那只药碗砸中后,李巧娘终于回过神,迅速地躲避各种“武器”,并且接近凌母,看看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无端端的,怎会发如此大脾气?

  这中间,她半句话没回。做人媳妇的,婆婆的话,有理要听,没理一样要听,哪里有她回嘴的权利?

  可是凌母越骂越难听,最后连“骚蹄子”、“荡妇”都出口时,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女子什么最重要?贞节,性命还在贞节之后,婆婆怎可侮蔑她的贞节?

  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可回嘴,但心里的怨气却是越积越多,最后化成一头怪兽,差一点点就要破柙而出,让凌母尝尝什么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但当她靠近凌母的床铺,闻到一股屎尿味时,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失控了。

  对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月前还健健康康,可以四处走动,与丈夫恩爱和谐的女人来说,有一天突然瘫在床上,连生理大事都无法自主时,谁能不发疯?

  所以婆婆癫狂了,她用被子将那些难堪紧紧遮住,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但潮湿的下半身却不停地提醒她,自己真的废了……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便将满腹怒火全发泄在李巧娘身上。

  事实上,凌母也只能迁怒于媳妇了,因为自她倒下后,身边服侍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连自家相公都少来探望了,只剩李巧娘始终如一地照顾自己。

  在她心里某一处,她很清楚凌家是烧了高香才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她应该疼爱她,不该把怒火发泄在媳妇身上才对。

  但无论凌母理智上多么明白自己的错误,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迁怒到李巧娘身上。

  她就是难过、悲伤,又没有人陪她说话,心爱的儿子不在身旁,相公受不了她的脾气,日渐远离她……这一切都让她崩溃,如果不发泄出来,肯定早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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