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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记起昨夜的月光,爱恨一场空,既然已追不回过去,她也没必要再让自己活在过去的阴影下。

  矮篱上爬满粉红色的草樱,蔓生的花朵飘逸垂摆,筑成一片花墙。

  她无意识地拨弄攀爬的草樱,手掌触摸到一块木牌,顺手拨开花丛,想让这块门牌号码露出来。

  “不要……”康仲恩急着把草樱拨回去。

  历经风吹日晒的木牌上,深刻两个字——“瑜园”。

  她的名字在这里!沉佩瑜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难解的眼眸。

  她感觉被冒犯了,丢下手帕,回头就跑。

  “唔……”睡着了的大黄狗也爬起来,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

  康仲恩跟了两步,颓然止住脚步,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走回花园,他捡起手帕,将她的泪水紧紧握在掌心,仰头望天,扪心自问,他带给她的伤心,延续多久呢?

  回想起银行重逢的片刻,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还记得他——当然,也记得他的狠心绝情。

  他是该狠心离去,因为她是娇弱的非洲堇,适合待在安全舒适的花房里。

  可多年来,他为何放不下心?昨夜第一眼看到她,他的心被她的泪撩动了,做了一堆他也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既是想安她的心,也想安自己的心。

  如果一杯热牛奶就可以安心,那她不应该再有眼泪,他也不会持续心疼。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为花朵染上阴暗的颜色。

  心,灰蒙蒙的,浑沌不明。

  沉佩瑜跑回缘山居的房间,锁起门,冲进浴室洗脸。

  掬起水龙头下的水,一把又一把地往脸上泼,管它是泪水还是清水,她就是要让自己完全清醒。

  抬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眼眶黑黑的、唇色惨白白的……

  她擦干脸,来到梳妆台前,拿起化妆品,开始仔细地涂抹妆扮,她最拿手的功夫就是掩藏住最真实的自己。

  桌上放着一张纸,写了几个往埔里的班车时间,那是康仲恩半夜从门缝塞进来

  的,她就看着那张纸悄悄滑进。

  化好妆,收拾好行李,她仰躺在床上发呆,让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溜过。

  是时候离开了,她提起行李走下楼,将钥匙交回柜台。

  “昨天已经缴清房钱了,还有其它费用吗?”

  柜台里坐着一位欧巴桑,查了一下簿子,愉快地笑说:“没有了,谢谢光临,下次再来玩喔。”

  “可是昨晚吃了你们的面包……”

  “那个不用钱。”康仲恩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在她身后说话。

  “喔。”沉佩瑜礼貌性地点个头,也不看他,直接走出大门。

  她一愣,清晨还是阳光普照,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这时才记起,她一把长柄雨伞放在庄彦隆的车上,被他载去屏东了。

  她懒得再想起那个人,直接走进霏霏雨丝里。

  “沈小姐!”康仲恩跑出来,喊住了她。“你没有伞?”

  “一点小雨而已。”

  “要不要待会儿再过去?现在才十点半,客运车很准时,十一点到站牌,你五十五分再出去就行了。”

  “我去等车。”

  “你会淋湿的。”康仲恩显得焦急,他跑到大门边的一部车子,打开行李箱。“我这里有雨伞和雨衣,你先进来穿,这雨看起来小,但是有风在吹,湿气很重,衣服一下子就湿了。”

  沉佩瑜感到满脸湿意,顺手摸了长发,手掌心也是一片湿。

  她退回廊下,康仲恩抖开一件黄色雨衣:“你现在穿?还是等一下……”

  “谢谢。”她接过雨衣,放下行李袋,自己穿上。“我上车后还你。”

  康仲恩又递出一把黑雨伞。“再说,不急。”

  沉佩瑜拉了拉雨衣的袖子,扣紧钮扣,拉起雨帽。这么大尺寸的雨衣,应该是他穿的……

  “我走了。”

  她打开雨伞,拎起行李袋,没有回头,直直走到公路上。

  还早,时间真的还早,但与其和康仲恩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宁可在外面淋成落汤鸡,偏偏她又穿上他的雨衣……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小姐,你走错路了。”康仲恩从后面追来,他的大伞和她的黑伞自然形成安全距离。“站牌要往上山的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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