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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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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疲倦,靠上抱枕,拉起毛毯,蜷缩身子,让自己进入最深沉的睡眠里。 睡梦中,意识纷纷乱乱,像是纽约的雪,下在她的窗外,积起一层厚厚的雪雾,她呵了热气,用手掌抹一抹玻璃窗,还是看不清外面的天空。 反正天空白茫茫的,都是雪;她的心也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 自幼到大,她的生命全是浑沌,她在白茫茫里行走,努力地挣脱…… 全身蓦然剧痛,妈妈在打她,她痛苦地哀号,没人听到……然后,妈妈死了,新妈妈来了,三个亲姊姊责骂她不该喊那个女人为妈妈,同父异母的四姊抢走她最心爱的洋娃娃……最后,出现了康仲恩凶狠的脸孔,毫不留情地吼她: “你这个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不要烦我,你回去!” 她吓得往回跑,一颗心绞得好痛好痛,眼前白茫茫的,脚步乱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眼看就要掉进白茫茫的雪花里。 不!她要跑,跑出白茫茫的生命…… “啊!”她惊叫一声,人也惊醒过来。 立灯依然光芒柔和,照亮头上的一小片天花板,却刺痛她酸涩的眼睛。 又作恶梦了,这个梦境纠缠了她好多年,就算她看心理医生、吃安眠药,还是不能阻止恶梦一再出现。 这不是恶梦,而是她活生生的生命成长过程。 她恍恍惚惚站起来,赤脚走过地板,来到落地窗前。 一如每个恶梦惊醒的晚上,她渴望看见外面的天空,即使是三更半夜,风寒雪冷,她还是会痴痴站着,等待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泪水不停滑落,梦里的恐惧惊吓犹历历在目,创伤太深刻,她跳脱不开,只能抓紧窗帘支撑住颤抖的身子。 “你还好吗?”身边响起了熟悉而柔和的声音。 她震惊地转头,心脏一缩,泪水又是哗啦啦地掉下来。 康仲恩!他老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他不是走了吗?他把她骂跑了,然后他也离开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光一下子跳过九年,她记起来了,这是她的家,他在她家做客。 可是,眼前的他,是二十一岁的他?还是三十岁的他?他有三十岁的成熟面貌,却也有二十一岁的柔情眼眸,就像在清境的雨雾里,那淡淡的、又让她久久无法遗忘的温柔笑意。 如果她还企求他的温暖,她愿在此刻时光倒流,回到她的二十岁。 “好痛……仲恩,我好痛……”她泪流不止。 康仲恩僵立原地,因她喊出他的名字而心慑;更被她那忧伤的神情给揪得心脏绞痛,无法呼吸。 “我妈妈打我,好痛……洋娃娃不见了,我的娃娃呢……” 她扯紧窗帘,幽幽低泣,冷风从门缝吹了进来,她更是抖瑟地缩到墙角里。 眼前景象,彷佛回到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夜,她的惊叫惊醒了他,她一样地逃到窗户前,一样地扯紧她所能抓住的东西,一样地无助流泪哭诉…… 康仲恩捏紧双拳,心如椎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被梦境所苦吗? “你作恶梦了?”他轻轻走到她身边,轻轻地问。 “仲恩,仲恩,我好怕,好痛……” “别怕,我在这里。” “可是……你不见了,你走了……我找不到你……”她猛摇头,泪流满面。 “我……我在这里啊。”他几乎语塞。 “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找到心好痛、好痛……你骂我、吼我,你不要我了……” 他竟然成了她恶梦的一部份?他害得她这么痛?! 望着她潸潸泪流的凄苦神色,他的眼眶也湿了。 时光似水流,带走不相干的春花秋月,却沉淀了最沉重的痛苦和思念,一旦流水干枯,时光停滞,所有深埋的过去全部露出来了。 他当初的抉择是对?是错?老天能给他答案吗? “仲恩,你在哪里啊?”她仍是扯住窗帘,低头哭泣。 “佩瑜!我在这里。”他再也无法放她独自面对痛苦,伸手将那个颤抖的身躯抱进怀里,抱紧,再抱紧。 再多的叹息也无法说明一切,他只能像过去,以他的臂膀护卫她,让她安然度过恶梦的夜晚。 夜阑人静,门外阳台上的熏衣草幼苗迎向星光,静悄悄地伸展嫩叶。 这是什么地方?她埋在他怀里流泪,为周遭的温热气息而迷惘。 她的梦魇总是冰冷的、孤单的,然而在此刻,是谁来到她的梦中,给与她渴想多年的温暖呢? 她抬起脸,见到她最想念的深邃眼眸。 “仲恩,你回来了?”她又是泪下如雨。 “我回来了。”他轻轻牵动一抹笑容,以手掌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仲恩……”她不敢相信,泪水流了又流,汇聚在他的手心里。 “佩瑜,乖乖,不哭了,没有事的,很快就天亮了。” “天会亮吗?” “会。” 四目交缠,她的泪眸有了光彩,轻柔地展露笑靥。 “佩瑜!”他却因她的笑而迷失了。 他再度收拢手臂,将她靠紧在自己的胸膛,低头吻上她的眼,让她哭累的眸子得以休息,顺着泪痕,他细细品尝她的泪水,咽下她所有的苦涩伤痛,缓缓地、柔柔地,他的吻来到她的唇畔。 她早就等在那儿了,轻声呢喃唤他:“仲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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