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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胸怀如此大志的男人,就算再疼爱、再不舍妹妹的死,也不会因此而乱了大计,更别说是因此开战了。

  就算,他因为妹妹的死,有多么痛苦,最初的癫狂可能是真,但是以他的深谋远虑、机关算尽,之后的表现,就绝对是作戏,为的就是误导所有人,掩盖他真正的目的。

  坐在桌案前的他,若无其事的,微微侧着头,手中的笔又写了起来。

  “你……你……”她连声音都哑了。

  “嗯?”

  他连头也不抬。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的身子颤抖,在夏日也觉得冷。

  “报仇雪恨,只是借口。”关靖耸了耸肩,平淡的回答,“幽兰的死,刚好给了我一个借口,可以进行我筹划多年的计划,让南国将士们同仇敌忾,正式向北国开战后,因此士气旺盛。”

  他,为了战胜,不择手段。

  沉香清楚的记得,当年,关靖穿的是白衣银甲。

  人人都知道,他是在吊祭妹妹的死,南军还打着“报仇雪恨”的旗帜,所过之处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北国人只要看见那旗帜,就要惊恐奔逃……

  这一切,竟都是为了鼓舞士气。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咒骂你的吗?”她连唇瓣都在颤抖。

  他微笑。

  “我不在乎。”

  “那幽兰呢?”她忿忿质问。“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又是怎么咒骂幽兰的?”

  笔,稍微停顿。

  只是稍微。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在乎。”他的笑容,并不带笑意,闭目用手揉了揉眼,“她,也姓关,是关家的人,就算被口诛笔伐、千夫所指,也是她命该如此。”

  沉香动弹不得。

  每每更了解这个男人一步,她就愈是难以置信。

  她是亲眼看到,关靖如何妥善的保留,幽兰的住处,在她擅闯时动怒。

  她更是知道,他有多么珍重,幽兰的遗物,这十年来都将那件衣袍穿在身上,直到前几个月,才为了她而焚毁。

  他,是真的疼爱着幽兰。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为了达成目的,连妹妹的名声也赔上。

  这是什么样的男人?城府如此之深,事事都在他的盘算之中,只怕就连韩良送来绢书,她会要求看完绢书,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但是,她是无辜的……”她听见自己,嚅嚅的语音。

  他笑了,因她的话而笑。

  “很多很多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书写着,有绦不紊。“幽兰,只是其中之一,她不过是刚好姓关。”

  终于,他又抬起眼来,黑眸注视着她苍白的脸,徐徐的、慢慢的,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烙进她内心那样,清晰的说道。

  “先破坏才有建设,建设之后才能强民,进而富国。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旁人会说什么、写什么,我都不在乎。”他平静的说着,从不对外人说的心,只对她坦露。

  为什么要告诉她?

  沉香不懂。

  她宁可不知道,宁可,不要知晓这么多。那么一来,她也不会知道,他是牺牲了多少东西,才能有现今的成就——连骂名,也是他的成就之一!

  偏偏,事与愿违,她就是知道了,还知道得太多太多。

  望着无法言语的她,关靖柔声的说:“焚香吧,为我焚香。”他停下笔来,凝望着她的身影,窃取难能可贵的平静。这些日子以来,香料虽是她挑选研磨,但是送来焚香的,却是奴仆们,而不是他思念的她。

  “我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你焚香的姿态了。”他惋惜的一叹,笔杆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出声。

  体贴的婢女,将香匣送了进来。

  这段日子以来,不论她走到哪里,婢女都会为她拿着香匣。

  现在想来,这应该也是关靖的命令。

  他在等着,她为他焚香?

  等了多久了?

  轻轻的,她起身走到关靖面前,跪坐在那个,只为她而留的位置,然后才打开香匣,在选取香料的时候,偶尔,也望向他。

  阳光,为他的侧脸,镶上淡淡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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