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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任务完成,那人惦记着跟小贩的约,脚步变得轻快,赶在天黑之前就回到四方街广场,朝着滚油的香味走去,馋得直流口水。

  小贩冷得厉害,耸着肩膀直抖,连怀里揣的银锭都凉了。

  看见久等的顾客出现,他的精神都来了,挥舞着长筷子,准备好好施展炸豆皮的技术,连寒意都感觉不到,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

  “客人,等您好久了。”

  他吆喝着,连忙把桌椅摆好,特意把桌子摆在油锅后头,让客人能瞧见他熟练的手艺。

  “我这就开始替您炸豆皮。”

  长筷子挑起一张薄薄的、淡黄色的软豆皮顺势溜入滚油,滋啦滋啦的直冒泡。

  那人把斗蓬脱下,搁在椅子上,将两手的袖子都卷起。

  “不用,我习惯自己来。”

  小贩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服气。他炸豆皮多年,砚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摊子虽然小了点,但是名气大啊,往来的客人都夸赞呢!

  他挟起金黄酥脆的豆皮,耐着性子没发火,看在怀里的银锭份上,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转身劝说道:

  “客人,这样吧,您就先吃一口,一口就好,绝对——”

  话没说完,他就吓得松手,脆脆的豆皮落地就碎。

  藏在斗蓬下的,竟是一颗暗绿色、形状成倒三角、双眼大到不成比例的大蝗虫脑袋,头上长长的触须在风里抖动。寻常蝗虫嘴小,它这只大蝗虫嘴当然就大。

  这会儿它正笑着。

  “我不爱吃豆皮。”

  大手变回尖锐坚硬的前肢,嗖的剌进小贩的眉心,顺势往下压,直到小贩的身子后弓,脑袋整个浸入油锅中。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它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勾出油锅,顾不得烫,也不管直滴油,迫不及待的就咬下去,酥酥脆脆里头还有桨,吃得它销魂不已,连啃了好几大口,先解了馋后,才吐了一口气,笑笑的说道:

  “我自己炸的真好吃。”

  当艎虫吃得不亦乐乎时,天色彻底变黑,夜晚降临了。

  每一封它先前送出的信,这时才显出字来。

  黑腻的黏稠汁液透出纸张,一颗又一颗的浮起,在信的上方浮现一行字,腥臭得让人无法忽视。

  记得夫人的恩情吗?

  木府里头,风雪不侵。

  姑娘刚吃过晚膳。因为晚餐里有一道菜,是按照左手香的配方做的药膳,不但能滋补人,也能滋补鬼,她用这个藉口,派信妖去把雷刚请来,一块儿用餐。

  撤下残羹剩肴后,灰衣人送上糖炒栗子,浓浓的香气里,带点微微的焦糖味儿,炒到这时最是好吃。

  两人隔桌而坐,姑娘等栗子凉了一些,才用粉嫩的指尖去拿。

  去壳的栗子,外头还有一层薄膜。她连薄膜都不让雷刚吃,非要一颗一颗亲手撕得干净了,剩下香软鲜黄的栗仁,才喂给他吃。

  他吃了几个就不肯再吃,握住她的小手。

  “别剥了。”

  “为什么?”

  她歪着小脑袋,双眸中柔情似水:

  “你不是最爱吃栗子的吗?”

  每年秋季长得最好的栗子,要饱满无虫咬,大颗又甜润,才有幸跳进摆在石牌坊外的竹篮里,竞争得很激烈。还好栗子们爱惜好不容易长成的果实,不然非得在带着尖剌时,就先打过好几轮。

  “不想让你烫了手。”

  雷刚带茧的大手摸着她的指尖,靠过去吹了吹,想要降点热度。柔嫩指尖比先前红了些,让他无比心疼。

  姑娘粲然一笑:

  “不要紧的。”

  “要紧。”

  他握紧她的手:

  “对我很要紧。”

  “但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愈是这样,她愈是想剥给他吃。

  “那我来剥。”

  他伸出另一只手,给她看皮粗肉厚的指掌:

  “我不怕烫,可以剥给你吃,自己也吃,不然就这么放到凉。”

  她轻咬着唇,想要娇声抗议,但心头的甜让她心软,嘴也软了:

  “好。”

  就这样,剥栗子膜的人变作是雷刚。

  黝黑的双手虽然大,但动作很俐落,轻易就撕下薄膜,一小部分喂她,直到她说吃不下了,他才剥来自己吃,后来懒得讲究,干脆连薄膜都放进嘴里,一块儿咀嚼。“雷刚。”

  姑娘唤着,捧起茶递过来。

  “嗯?”

  “你有事瞒我。”

  这句话是肯定,不是疑问,让他猝不及防,满口栗子差点噎住,连忙接过她捧到眼前的茶,分几口灌下去,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没有。”他答得很快,掩饰心虚。“说谎。”

  她负气的腿儿一伸,绣鞋踏上地板,娇娇的跺脚,咬着唇瓣转身,对他伸出手来:

  “你为什么不把簪子送我?”她质问。

  听到是簪子的事,雷刚的心中有某些东西落了地。

  原本他以为不会在乎,却因为爱恋得太深,所以难以忘怀。

  “你怎么知道有簪子?”

  他故意反问,第一次隐瞒了她,没有将疑问说出口。

  “信妖说的。”

  她伸出小手,就是要讨到手。

  “它说去找你过来时,从窗户瞧见你盯着一根簪子自言自语,瞧得都出神了。”她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他拿出簪子。

  “簪子是有的。”

  雷刚慢条斯理的说,看着她粉嫩嫩,还有一丝稚气的脸儿:

  “但是,我没说要送谁。”

  她小嘴半张,难得愣住了。

  “那你要送谁?”

  “留着。”

  “留?”

  几乎知道天地所有秘密的姑娘,好久好久没有过困惑的情绪:

  “留着做什么?”

  他慵懒的恣意伸展健壮伟岸的体魄,摆出认真的表情:

  “自己用啊,瞧你的簪子那么多,所以我才去买了一根来,学你簪着好看。”他捉弄的说着,欣赏她难得出现的神情。

  那是明知被戏弄、想要一笑置之,却又偏偏不甘心,有些焦急的模样。她想了一会儿,才恢复平静,有些狡黠的一笑:

  “那,我跟你用换的,好不好?”娇小的身子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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