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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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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只有几件衣物的随身行李,才举步,舒飞立即跌坐床沿,能去哪里?为了筹措 母亲进疗养院治病的经费,她已变卖了“家”和里面所有的对象。 望着膝上陈旧的皮箱,所有陈年往事一一浮上舒飞眼前;这是母亲最心爱的一只皮 箱,小巧而精致,它曾陪伴她们走过欧美许多国家旅游写生,从最高级的大饭店住起, 随着母亲的积蓄愈来愈少,她们在住过几次汽车旅馆后,就再也付不起昂贵的旅游花费 ,于是只好将它束之高阁。 虽然母亲从不谈过去,但舒飞相信她一定是出身于一个良好的家庭,就像这只皮箱 一样,尽管外观已十分陈旧,却仍看得出皮质与手工甚佳。 除了作画、喝酒,母亲的生活里就再无其它,舒飞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从小就画 得一手好画,并且经常赢得老师和同学的赞美。十五岁那年,她在一本艺术杂志上看到 一幅极度震撼她心灵的画作,狂野和大胆的笔触令人屏息,那光影的变化及运用几乎是 出神入化,她把这幅作品留在身边,不时地拿出来欣赏,以至有一天她像灵魂出窍般跳 进了画中那片汪洋大海,亲身经历了作者的痛苦与挣扎,而后发现画作里面清晰地表达 出一颗受伤的自尊心。 她因此寄了一张自己的作品过去,希望杂志社能为她转交给这幅画的作者。 那时期,舒飞母亲的精神已不很稳定,常在酒后拥抱着她哭泣:“我到底对你做了 什么?为什么不让你留在方家?你实在不必出来和我一起受苦的”。舒飞听母亲提过几次方 家,原以为“方”就是她父亲的姓氏,但是在母亲清醒时,却又矢口否认,只说等地长大了,便会明白该知道的一切。 袭用母亲的姓氏,舒飞并不在意,杨舒飞怎么说都是个漂亮的名字,在中文学校里,老师们都说她的名字颇富诗意;念美国学校时,Sophie Young叫起来也颇响亮;等进了伊莉莎白女校,她才知道Sophie在希腊文里,代表了智能。 舒飞是在进女校那年,得知自己的智商高达一百七十,她的老师为此还特别把她叫 进办公室嘉勉地说:“你真是得天独厚呢!相信你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得天独厚?舒飞相信自己在课业上表现的平平成绩,一定令老师们都失望透顶,她 既不是百年一闻的数学天才,更不是难得一见的计算机奇才,她的高智商只给她带来艺 术家的天赋和敏感。同时,她和母亲颠沛流离的生活,更证明了她绝对不是得天独厚。 在她的同学们都可以无忧无虑的读书或玩乐时,她却必须要做一大堆的家事,因为母亲 几乎是完全不会理家,从她学会简单的加减算数开始,即接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 除了绘画与语言,舒飞不曾从母亲身上学习到其它事物,从小她就是靠观察和模仿 来建立自己的风格她从报章杂志上学会流行及室内装潢,从广播电视中欣赏歌剧和古典 音乐,从食谱里学会烹调,从书报上学习洋裁,更自数不尽的博物馆与画廊中学会评鉴 艺术品的能力。她的聪慧敏锐,使她像一块海绵般迅速地吸收各种知识,并把它们融合 为一体,于是在言谈举止间便流露出她独特的风格。 进入天主教教会办的伊莉莎白女校就读,是舒飞自认人生最灰黯的一个时期。这个 位在美国北部的一流寄宿学校,森严的规矩简直就似一个女子修道院,那儿没有轻松的 音乐,只有提醒作息时问的沉重钟声,连回到自己的寝室也禁止吹口哨或哼两句。校内 的一切都是暮气沉沉,白衬衫、蓝褶裙的单调制服,表情刻板的教职员,和灰色系校舍 一般沈稳冷静的同学,她找不出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没人愿与肤色不同的她接近。在气 候酷寒的冬夜,冷风一丝丝由古老的木窗缝中灌进,她常以为自己已化为冷冰冰的雪人 ,没有温度,更没有思想。 要不是她的作品终于赢得一项国际间青少年美展的首奖,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 么样子。这份殊荣,使她在学校一夕成名,各地同好的道贺信件也如雪花般纷至,在成 堆的来信中,她发现那封末尾署名“卓凡”的信:舒飞:恭禧你得到了早该拥有的菜根 ,从年前你寄给我的作品中,就充份显示出你的旷世才华,很高兴你还如此年轻,年轻 到未来的日子仍无限宽广、美好,不像我已走入人生定型阶段,充其量只能做个业余画家。我很荣幸能拥有你的画作,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受邀欣赏你的个展。 亲爱的“小朋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你一定无法想象我有多么羡慕你的“青 春”,好好掌握住这份资产,千万不要像我日日为俗务所绊,不但延误了回信给你,更 粉碎了当一个世界级画家的美梦。 对不起!忘了你还年轻,无法领会我内心的怅然,如此表白,主要是为自己迟迟覆 信做个解释。你会接受吗? 由于卓凡留下了他的信箱号码,舒飞便欣然借着写信来练习她的英文写作能力; 舍监查阅过信件无害,也就未阻止他们通信。 渐渐的,与卓凡写信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份,她告诉他自己想要名扬世界的 雄心大志、对母亲精神日益恍憾的恐惧,以及她迫不急待想长大的心底秘密……。而卓 凡也悄然透露了他在家族事业中的受限,和他对独立的渴望。他们在信上互相勉励。 在舒飞成长的那些年,卓凡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好友。他们从未谋面,反而更 能毫无芥蒂的彼此文心。他没看到她黄毛丫头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她是黄皮肤的中国 人:正如她不知道他真正的年龄,也没问过他是黑人亦或白人。倒是借着世界的语言和 没有国籍之限的艺术,他们畅所欲言的互吐心事,彼此都极力维护这份美好的关系,从 不想也不欲探知对方的形貌究竟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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