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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稽山罢雾郁嗟峨,镜水无风也自波,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枝荷。”

  位于浙江绍兴城西南的会稽山,因大禹治水在此会诸侯论功行赏而得名。

  在这里,山是寂静的,林木是寂静的,樵径也是寂静的,或有虫声卿卿,却更点缀得这座名山的野旷与辽阔。

  在会稽山半山之阳有一处石岩,这片白色的地面,占地约有百丈方圆,上则临深壑后依绝壁,有修篁千竿,迎面摇曳;有兰花百株,散置四周,在这优美的景色里,数座红墙绿瓦的院房建在其中,放眼望去,让人有置身在图画里的假象。

  在那有一人高的墙头门招上,有四个铁划银钩的大字,鸿雪山居。

  若再往里走,便可看出这是一座十分宽敞整洁的四合院落,大天井,里外各三进,再往后,还有两栋相连的院房和大片的花园。

  康熙二十年四月底,原本平静安洋的鸿雪山居开始出现一个嘈杂恬噪的声音,那是婴儿的啼哭声。

  在天井交谈的两个男人,其中一名白衫飘飘的俊逸年轻人一听见婴儿啼哭声便匆匆结束谈话,往后面那两栋相连的院房疾步而去。

  他推开左边的房门,踏进布置素雅得体的房内,浅绿色的帘幕,浅绿色的挂毯,浅绿色的纱幔,浅绿色的髹漆,连那从冰花格子窗槛透射进来的阳光,看过去也是朦朦胧胧的浅绿色。

  靠里的床边站着两位俏丽的少女,其中一个眼角瞟到年轻人的出现,赶紧拉着另一位少女同时半矮下身子。

  “王爷吉祥。”王爷,也不用行礼,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记得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爷。”

  常宁往床边走去。“小宝贝,孩子怎么又哭了?”

  “刚睡醒就哭,这是他的习惯嘛!”靠坐在床头喂奶的扣儿瞄了一眼常宁。“你这个作阿玛的应该教教他,肚子饿了说一声就行了,别老哇啦哇啦的大哭嘛!那么爱哭,一点男孩子的气概都没有。”她抱怨道。

  常宁不禁失笑,“教他?那也得他听得懂啊!这时候,他是任谁的话也不会听进去的。”

  “那可不行,”扣儿的神情看来极为严肃。“我娘说过的,做儿子的要听阿玛的教导,女儿则由作娘亲教导,所以,他一定得听你的话才行。”

  “可是……”常宁还想说之以理。

  “一定得听才行!”扣儿却不肯妥协似的坚决道。

  常宁无奈的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好、好,我教,我教,我会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一直到他开始听话为止,这样行了吧?”唉!夫纲不振啊!

  噗哧!

  三个女孩同时失笑,扣儿的嘴巴更是咧得大大的。

  “常宁,你什么时候开始变笨了?才几天大的娃娃怎么听得懂你的话嘛!”她嘲笑他。

  常宁不禁啼笑皆非。“你耍我!”

  扣儿笑得好开心。

  常宁脸上净是无奈的苦笑,心中却是万分的欣慰。

  从那一夜匆匆离开京城来到这儿后,他们的生活过得极为平淡单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聊。但扣儿似乎反而比较喜欢这种恬淡俭朴、自由自在的日子,甚至还不断问他是不是能够永远住在这儿不回京了。她变得更健康,也变得更圆润而丰盈,胆子也大多了,不再会老是大惊小怪的哇哇大叫。

  而最令他感到满意的是,扣儿在他积极的教导和没有压力的环境下,她那根深抵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开始动摇,譬如,她不再坚持出了寝房就不能叫他的名字,现在的她,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常宁、常宁的大喊。

  她偶尔还会开开他的玩笑,捉弄他,而且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她甚至会反抗他的话,对于这一点,他实在不能肯定这样是不是算好的改变?同时她也真正了解了她的身份是“可以要人脑袋的福晋”。这一点对她很重受,否则,只要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句狠话。就能教她吓得屁滚尿流,那怎么行?

  然后,他开始教她说谎。

  他举了很多例子来让她明白“善意的谎言”是很重要的,而她也终于了解了。

  好,常宁心想,那他就来做个小小的试验吧!

  试验一……

  不行,她完全没改进,没关系,重新来过。

  试验二……

  呃!结果仍一样,他还是再来一次好了。

  试验三……

  算了!常宁灰头土脸的决定,如果连一句简单荒谬的“我是男的”,都会说上一炷香还说不完,这人实在没有说谎的天分,而且瞧着扣儿那张胀得通红的脸蛋,只敢望着自己脚丫子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对不起,我在说谎,请不用听我放屁!

  她这副模样根本不叫善意的谎言,应该叫百分之百坑死人的谎言!

  好吧!常宁心想,他换个法子好了,只用点头、摇头来表示,总该没有问题了吧?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可以?他看到扣儿同意的点头,心中非常愉快,忙道:“那就这样了,以后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就用点头、摇头来代替说谎。”

  扣儿笑咪咪的点头。“爷,您不担心夫人对您使用‘善意的谎言’吗?”奴婢好奇的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光用点头、摇头来回答我的问话,我就知道她有没有说谎了,这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可是如来佛、扣儿哪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北京城长寿宫里,康熙照例在下朝后来向太皇太后请安。

  海珠暗中拉拉正与康熙闲聊的太皇太后的衣袖,太皇太后马上会意过来。

  “皇上,有常宁的消息吗?他的福晋应该生了吧?”

  康熙瞄了一眼海珠。“是生了。”

  海珠急急的问道:“是格格还是世子?”

  康熙淡淡地回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海珠脱口便责问。

  康熙瞧着海珠默不出声,海珠正想再追问一次,太皇太后及时喝阻了她。

  “海珠,你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海珠一凛,忙矮下身躯。“海珠无礼,请皇上降罪。”

  “罢了。”康熙知道在没有抓到证据前是动不了她的,为这一点小事而打草惊蛇是没有意义的。

  “谢皇上不罪。”盈盈起身后,海珠忙退到太皇太后背后噤言,不敢再出声问话。

  “海珠只是太关心常宁和他的福晋,所以才无心放肆的,”瞧着康熙似乎仍然不太高兴,太皇太后忙为海珠说好话。

  天知道!康熙在心底冷嘲,“朕知道。”

  “那……常宁到底是有了世子还是格格?”太皇太后帮海珠询问。

  “常宁给朕的书信中只说已经生了,并没有说明是世子还是格格。”

  “哦!这样……”太皇太后侧首与海珠相觑一眼,随即又回过头来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要回来?”

  康熙又瞟了一眼海珠,“等安全了就会回来。”

  “安全?”太皇太后困惑地重复。“什么意思?有人要伤害常宁吗?”

  康熙注视看海珠略显不安的神情。“朕也不清楚,等他回来后,朕再问他好了。”

  太皇太后直皱眉摇头。“这常宁也不晓得在搞什么鬼,好好的干嘛跑到别的地方去生孩子?在自己府里生不好吗!真是的!”

  “常宁自然有他的道理,太皇太后。”康熙意有所指的再看向海珠。

  “那也得说清楚了再走嘛!什么都没交代,猛地就不见了人影,也不想想有多少人在替他担心哪!”太皇太后抱怨道。

  康熙没有做任何辩驳,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证据到手。

  应该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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