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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舞文直言:

  “不见二少奶的人在倚庐,连二少奶院中的暮霞都在找少奶奶的行踪。”

  舞文才刚闭上口,暮霞便急匆匆的奔入厅堂,气息犹喘,急忙道:

  “老夫人,姑爷,暮霞找遍了倚庐,却不见我家小姐的人影,我……我……”

  潮生没得让她说完,截断她的话头,冷言道:

  “都寻遍了吗?倚庐之外呢?”

  “藻韵馆呢?二少奶常在那儿呢。”一个甫踏入厅堂的小丫头说道。

  潮生冷眼一睨,那说话的小丫头赶忙噤声。潮生调回目光,漠然的道: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消失无踪的?”

  暮震给潮生这番听不出喜怒的问话弄得七上八下,嗫嚅的动了动嘴。

  潮生扬高声音,话中蕴着一丝恼怒:

  “我问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照实说。”

  暮霞吓得直磕头,口中吐出字句,细若蚊纳,但是总算让潮生听明白了。

  “不知道?!你就用不知道来搪塞你主子?”潮生沉下脸,口吻是让人空悬的疏冷。

  潮生倏地举足甩袖往外行去,经过暮霞身畔,潮生难掩嫌恶的怒视,恼啐道:

  “滚开!败事有余的奴才,就只会杵着碍眼。”

  而旁观的宋雨容、程夜与众多婢仆都震讶于潮生的怒意。一向温和的二少爷居然有了恼意!

  宋雨容不由为云瑛担忧。这已是行同陌路的两人,难道就真的不能和谐?

  潮生一肚子闷恼,正无处发火,便随便乱走,想一解心下难受之感。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行到织造署最僻静的一个院落——飞澜院。飞澜院是供奉祖先宗祠的祠堂,平日除了打扫的婢仆,一向人迹罕至。

  潮生步进院中,走过宗族祠堂,往中院行去。绕过一片的梧桐,突地,若清潺小溪般的净棕琴韵滑过耳际,潮生不由奇了,便趋近琴声而往。

  因昨晚夜露深重,云瑛早在卯时便骨碌起身,捧着一青花瓷瓮,再将琴负起,一人独自溜到这僻远少人的院落。

  云瑛待露水采取过后,便在“思远亭”暂作休息。才刚坐落,她掀动覆于琴上的绸巾,哗然一刷,绸巾边缘拂拭过她的脸,云瑛只觉一阵冷凉。

  云瑛脑海没来由的突然闪过上回然生与自己所说,程潮生代兄娶妻的原因。她直觉整件事透着怪……可是,究竟是哪出了问题,她却理不清。

  轻轻一叹,素手滑顺过琴弦,烦厌之气堵占心口,百般无聊之际,云瑛引宫按商,一时之间,一曲“湘君”绵绵低回,仿佛涓涓细木,回绕梧桐筛影间。

  伴随琴音,云瑛扬声吟唱:

  “君不行兮夷游?赛谁留兮中洲?美杳眇兮宜修,沛无成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湘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唱着唱着,顿时一震,本拨弦的食指“叮咚”弹声,角弦应声而断。

  云瑛凝视断弦,怔忡的久久回不了神。

  她想起所弹唱屈原九歌的湘君原意:湘君你为何犹豫不决?为何迟迟不肯来到我的身边呢?你久停在水中沙洲上,又为何人?你难道不见,我为你的到来,已修饰得如此美丽?这么久,你还未到来,我不能不担心啊……

  因着楚辞原意,云瑛不自禁怔忡,忽然,一阵轻扬笛声幽幽传入耳来。

  云瑛紧抿嘴儿呆愣着,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这悠扬笛韵,竟尔是适才自己所弹唱的“湘君”!

  突地,一个拔尖,音韵一转由凄婉而清雅,笛声听入耳来,仿佛鹅绒般清柔,清泉般明澈。似乎有种透明发亮、银灰色的薄雾笼罩着喧嚣世界,霎时间,没了亭阁,没了迢迢道路,只觉目中所见是个明月万里的清辉世界。

  音律渐渐由近而远,低回隐隐犹存耳际,云瑛轻嘘一口气,心头的一股震荡却久久回不过神。明明只是一曲“佩兰”,借由这曲笛一吹一奏,这妙处……是该如何用只字片语言传呢?

  云瑛心下思忖:这般本事、这般笛艺,就是称作笛王也不枉!

  云瑛欣羡难掩,站起欠身,朗声道来:

  “是哪位雅士在此?适才一曲真个令人神往,小女子在此先谢过。”

  无人应声,想是高人雅士不愿见人,云瑛暗忖能得聆一曲已是万幸,岂好再求见上一面,遂清了清嗓:“是小女子造次了。”

  语毕,云瑛轻笑出声。也许早没人了,哪听得自己一堆言语。这就是人,总是一厢情愿,殊不知自己举措是否给人负担了。

  云瑛复回过神去调弄琴弦,不自禁低喃:

  “要是能再聆一曲,夫复何憾。”

  话才脱口,即有三声极低极细的笛音响了起来,回旋婉转。笛声渐响,恰似吹笛人一边吹奏,一边儿缓步接近。笛声清脆,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后,几个盘旋又再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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