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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两人烹茶观雪,言笑晏晏。飕飕寒栗冬风席卷而过,云瑛瑟然一缩,然生看在眼底,忙卸下自己身上所覆的貂皮大氅,转披挂在云瑛肩头。

  然生又不禁朝左后方偷瞄。就不知道“他”目睹这一幕情状,会做如是想?

  云瑛回过颈项,恰好与然生四目相对,从他带笑的眼中看出些许玩味,不由好奇,微微一笑。“何时变得如此知情解意呢?这么没事献殷勤。”

  然生拾起落在她肩头的梅瓣,与云瑛形成暧昧的姿态,扬抹轻笑。

  “就当是我喝茶的茶资吧。”

  云瑛似笑非笑的侧瞅他一眼,把玩着袍裘的带子,凉凉的道:

  “得了,早知你心中看我是这么刻薄哩!”

  然生笑嘻嘻的凑嘴覆耳:“可是大大的冤枉呢!”

  云瑛趁势转手去拧他耳。“你这疲懒家伙,还说我冤你呢!”

  然生虽吃痛,但是俊脸上犹是笑容满面,就听他讨饶:

  “云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这厢两人若和煦暖阳,春意溶溶;那厢隐身梅树后探看大半天的程潮生,却是森冷着脸,冷肃的面孔有着强自压抑的怒气。

  只觉一阵阵酸涩在胸口翻腾,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府中下人会谣传着关于“叔嫂暧昧”的流言了。这么样不避嫌、肆无忌惮的笑谑嬉闹,怎能不让流言甚嚣尘上呢!

  一个是自己的妻,一个是自己的手足同胞,他不由想起曾经由宁生、芊茴和他三人主演的三角戏码。难道这戏还会再重演一次?望着另一厢的两人,他眼底仿佛重叠了影像。他是否仍是被淘汰的那位?

  潮生突觉吹上面颊的风,好冷!

  然生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悠凉笑道:

  “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耗上一辈子的时间傻站着。”

  在云瑛离开后,他终于走出梅树,冷冷的瞪视正悠然品茗的然生。

  “哼,照你说来,你是早知道我隐匿在一旁喽?”

  然生兀自缓缓吹散一盅茶香,但笑不语。

  潮生闷声不响的落坐于适才云瑛所坐的位置上,看着然生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下一阵无名火上涌,冷笑道:

  “你自个儿不修边幅、罔顾人言,谁也懒得搭理你,可你不用硬是拖累你嫂嫂。”

  然生没料到他这回少了一大番的拐弯抹角,倒像个炮杖,见人就轰。

  然生仍是垂眼品茗,直待一杯饮尽,才慢条斯理的回答:

  “有什么不对吗?”

  潮生看他一脸漫不在乎,一股怒意往脑门直冲,猛地站起,俯视依旧文风不动的然生,再耐不住气。“她是你的二嫂子。”

  然生抬眼与潮生四目相对,呵呵一笑。“原来云姐还是我的二嫂子啊。”

  潮生寒着俊容,冷肃的轻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姐就是云姐,我只当她是我的知己、我的云姐。”

  潮生看他说得理直气壮,一股气来,怒不可遏的獐手打掉然生手中茶杯。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她是我用八人大轿名媒正娶的妻子,你听明白了吗!你凭借着什么,竟能张狂轻放到这等地步!只要我没下一纸休书,她到死也只能是我的妻,你的二嫂。”

  然生不怒反笑,悠悠轻扣石案,凉凉一笑。

  “哦?从啥时开始,我的好二哥把云姐视为妻子?”

  潮生浑似雷极,定定的不知适才自个儿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多久没有像现在这么不经心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转折?多久了……

  他望向然生若幽潭般深沉的眼瞳,随即束敛心神,又换上一脸静定的神气,换了个为人兄长的口吻:

  “你明年的春闱将近,还是多拨点心思,好好考个功名为是。”

  然生看不过潮生这么别扭闷气的脾气,好不容易总算看到点人味,没一会儿他又摆起兄长架子。他扬一抹嘲弄,淡笑。“你真以为我在乎?”

  潮生除视着然生说话的神情,如迷离、若氤氲,仿佛清烟。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遂转而注意桌案上陈放的茶具,顺手注满茗壶,极为娴雅的冲泡一壶隽永。

  然生旋而步出雪堂之外,望着满坞的梅花,轻叹:

  “上天从未待你有亏,只是让你自己给误了。”

  潮生握杯的手险些惊滑,他力抚心下惊骇。然生一语,刺得他心口恍若针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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