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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夜景一如既往的美丽。

  春日的夜晚微风徐徐而来,仿佛一只温柔的大手在抚摸脸庞,舒服,贴心。恬静如水的夜色中,五彩的霓虹灯不断闪烁,同不眠不休的昏黄路灯映照着这片深蓝的天幕。天空中原本可称作灿烂的群星在这些灯光的映衬下,光芒渐渐消退。余七美立在位于十七楼的阳台上,抬头搜寻星星的踪迹。人人都说在上海这座城市无法找到真正的黑夜,炫目的灯光遮蔽了所有的黑暗,甚至连星星的光芒都在这强大的敌人面前黯然引退。

  只是,这灯光可否遮蔽内心的黑暗?

  她顺手将挽成髻的头发散开。顿时,一头柔顺长发在夜风中飞舞起来,发梢不时贴近脸面,触感轻微,心底却有些许暖意。她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双手揉着发麻的双腿。

  提起这件事她心里就有气,这个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令她的心隐隐作痛。

  家庭聚餐?呵,她嘴角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就这样的家庭还办家庭聚餐?说出去怕是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她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啊。有时候想起自己的家她都觉得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每一次回到那个家都平添几分感伤。她家是个大家庭。所谓大家庭的意思是爷爷奶奶的所有孩子和他们孩子的所有孩子都算作是一家人。爷爷奶奶今年七十多岁了,具体的年龄她从来搞不清。她甚至怀疑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年龄,因为对于一对怕记不住众多孩子而用数字给孙子孙女取名的老人来说,这点记忆怕也是奢侈吧。

  用数字起名?开玩笑的吧?天下哪有这样的事?遇到这样的疑问,余七美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好心解释给众人以释疑团。爷爷奶奶只有四个儿子,他们用一、二、三、四称呼他们;大伯有三个女儿,分别称为一敏、二秀和三芳;二伯有两男一女,儿子叫四明和六顺,女儿叫五彩;她的爸爸就是被称作三的那一个,她是这个家里的第七个孩子,所以叫做余七美,她的弟弟叫八达,俗到不能再俗的名字;年纪最小的四叔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子顺势起名为九玖和十全。这一切听起来滑稽无比,可这就是她的家庭,这就是她家的生存方式。

  在这对将近古稀的老夫妻中,奶奶一直是居于强势的那一个。这个美其名曰家庭聚餐实际上就是一堆被称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人凑在厨房里做出一桌子菜的想法就是她提议的。算到现在,已执行了三年之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群人的年龄越来越大,婚姻在一个特定的阶段不断向他们招手。有一些人经不住岁月流逝带来的衰老渐次投降,心甘情愿或不甘不愿地进入了家庭生活。大伯的三个女儿和二伯的两男一女纷纷结婚,而且,一敏、二秀、四明和五彩分别有了孩子,其他几对亦有相应的趋势。她原本以为婚姻可以让他们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哪知道嫁出去的每一个女孩子都要在这个时间带着老公和孩子回来吃饭,每一个男孩子即使结婚也要定期在余家生活。于是,这个余家大院里到处是人,月末的厨房里人声鼎沸,人影幢幢,笑声、谈话声以及孩子的哭声夹杂不断,高声喧哗者有,意见不合争吵者有,填充其中时不时还要接受奶奶的训斥。

  她真想抬头问苍天,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她真的不想去参加这个什么家庭聚餐啊。可是,每到月末她的手机和办公室电话就响个不停,倘若不答应的话秘书的电话也会一直响。她每每招架不住秘书韩月甜甜笑脸背后不探个究竟不罢休的气势,磨到最后还是应承下来。

  因为不想他人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不想有人在知道她名字的由来之后大笑,或者是带着一副可怜的深情审视她。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样的家庭和生活都是正常的,这些是人生成长的必须。她已经二十七岁,外貌端正,工作顺心,从外在看来她的生活没有什么缺憾。

  所以,她最后看了一下天空,确定没有星星后转身进入卧房。明天是周一,她要工作。

  这一夜真是漫长啊。

  星期一是一周的开始,她希望这一日诸事顺利,事事顺心。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一家叫做dream的广告公司,凭着自身的努力不懈在五年后成功地跃居公司中上层,目前担任公司设计A组的经理。直属上司方鸣说她是公司最富创意最有效率的经理,几个下属说她是最有人情味最体贴的上司;公司上下,无论与她处于陌生还是稍稍熟悉的状态,对她的评价都是以正面为主。

  她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完美的人。即使内心深处的黑暗阴影一直存在。

  八点五十五分,她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以一种雷厉风行的姿态进入办公室。

  “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经理您到了。你们听听,这脚步声轻快有节奏,一步一步有棱有角,这证明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既漂亮又有原则的成功人士。你们看看,没有错吧,走进来的就是受万众爱戴尊敬的余七美经理。大家欢迎,鼓掌欢迎。”韩月一瞟见余七美,谄媚话就不停地从口中溜出来。说完双手做鼓掌状,顾不得手中还端着咖啡。

  余七美对于她这段话的回应是轻笑一声,径直进入自己的专用办公室。

  两个主创人员路小风和童斯年的反应有一些差异。长相帅气、一脸阳光的路小风从位置上跑过来帮她稳住手中的咖啡杯,同样英俊、一脸沉静的童斯年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却一点都不美好。

  “白痴。”他没有抬头,重重说出这两个字,手里忙着翻一些文件。

  韩月可爱的脸霎时乌云密布,笑容几近垮掉。下一秒,她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我好可怜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路小风赶忙附和:“对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嗯,还是你最好。”

  “对,我会一直对你好。”

  童斯年在百忙之中又说一句话:“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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