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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倒是考倒她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皇帝,还当了皇后,她祖母说过,嫁鸡嫁狗就是不能嫁皇帝。

  祖母说,要跟一大堆女人共享丈夫是很痛苦的事,而她,如今正夜夜在承受那种痛苦。

  祖母说,唯有解散后宫,她才能真正的得到幸福和平静。

  可解散后宫,这谈何容易?

  不说于礼制不合,就是宇文珑自己也一定不肯解散后宫,他是什么人?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能拥抱一大群莺莺燕燕多好,何必一生只对着她一个人那么枯燥乏味?

  若不是祖母跟她说过,世上有那么一个地方,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不会生出向往,期盼着那不可能的单一感情,即便像她爹那般寡欲之人,除了她娘之外,也还有两房侍妾,虽然都是先帝的赏赐,不得不收,但终究是有妾的。

  当今世上真会有一心一意、从一而终的感情吗?

  祖母还说过一个故事,有个男子,痴痴等了心爱的女子十六年,十六年后,当他得知女子早跳崖自尽,怕他寻死才做了十六年之约后,他也跳崖殉情了。

  如此情深,一生能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也不枉此生了,而她,是注定不可能得到如此纯粹的爱,当她接受了太上皇指婚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资格。

  明知道成了皇后之后,她要走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她还是答应了,明知道打从做宇文珑的伴读起,他就不喜欢她,她还是答应了,明知道他属意的皇后人选可能是郭梦梦,她还是硬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皇后。

  他初初登基,一定艰辛,她就想为他做点什么,无论是在朝堂上或是在后宫,她都想为他铺一条平整的路,不要他被天下人议论他不如先帝和太上皇,不要他被人看扁,因为……

  因为她是他的侍读,她有责任,对,她有扶持他的责任,而她内心深处对他那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暂且不去想了……

  “怎么?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任何看法吗?”她思量得越久,他心绪就越浮动,忍不住没好气的拧眉道:“还是说,我是个不值得你有看法的男人?”

  他想知道,她可有一点点将他放在心上?接受了他的花灯,是否代表他能更进一步?

  “并非如此。”言少轻很快找回她给自己的定位,她大度泱泱地道:“我对皇上的看法不重要,天下人对皇上的看法才重要。”

  一瞬间,宇文珑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氛围。

  他会被她气死!

  “那么,你可知道为何你入宫之后,朕便不再翻牌子了?”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眼底盛着意谓不明的眸光。

  “请皇上告知。”这点她倒是很想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暗中搞鬼,她实在是背了黑锅。

  “告知?你要我告知?”宇文珑眉毛竖起来,神情阴冷狂怒。

  他真会被她气死!他在心里打了百结,她却不解风情,什么都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行了吧!”他磨牙,脸色都狰狞了起来。

  言少轻觉得他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正想再问清楚,马车已经停下,显然是进了宫。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对宇文珑道:“在晴光殿角门。”

  夜色浓浓,已过了亥时,两人都不拘礼,不等有人来接驾便径自下了马车,倒把马车外正在和一名小太监说话的尚德海吓了一大跳。

  “呃,皇、皇上,娘娘,奴才还没安排好接驾……”

  宇文珑皱着眉道:“不必了。”现在就算玉皇大帝亲自下凡来接驾他都没心情了。

  言少轻看着面色有异的尚德海,又看了一眼小跑步离去的小太监,挑了挑眉梢问:“有何事?”

  “是……是有事。”尚德海神色闪烁。

  宇文珑有些冷然的看着尚德海,“说。”

  尚德海知道主子没耐心,讨厌人家卖关子,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梅嫔娘娘滑胎了。”

  打从他入宫为太监,这种嫔妃争宠的戏码就没少见过,只不过每回听闻,还是会胆战心惊,那可是一条性命,是皇家血脉啊,也是太后一心期盼的龙孙,就如此没了,一条小生命的无疾而终,也显示了宫里的水有多深多脏。

  “滑胎?”宇文珑眉头又是一皱,顿时感觉十分厌烦。

  他都已经很不想要那些女人了,她们还没事找事,定要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才甘心,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是怎么是回事,无非又是宫闱倾轧,有人不想梅嫔率先生出皇长子。

  尚德海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精,知道主子心烦,可还有一件事不说不行。“皇上,兵部尚书求见,正在御书房外候着,说是关外有八百里加急的密件来,定要与皇上商议。”

  宇文珑马上就作出了决定,“梅嫔那里,朕就不去了,皇后去看看吧。”

  见他说完就要走,言少轻却是不假思索地道:“臣妾也跟皇上去见杨尚书。”

  宇文珑转身,无奈的看着她,“皇后,你身为六宫之主,梅嫔流产,你理当探望,问明原委,至于那八百里加急的密件若真有什么事,朕自然会在明日早朝提出来,与众卿家一块商讨。”

  言少轻蹙眉。虽然他言之有理,可是她还是想先见见杨尚书,毕竟国家边防大事比一个嫔妃滑胎重要多了,滑胎既然已成事实,她去探望也无济于事,安慰人的话她更是不太会说,不如让梅嫔好好休息,明日再去探望便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紧邻大云边关的有大越、大辽、柔然和北匈奴,任何一国都有可能突如其来的举兵来犯,尤其是大辽,觊觎我大云的物产丰饶已久,辽王早有野心想趁太上皇退位来进犯,大辽的驼队半年来常在我官道来往,打听消息,在在都像是要兴兵前来的前兆……”

  “难道朕不知道吗?”她的话着实刺耳,宇文珑剑眉蹙拧,强硬地说道:“边关之事,朕自会处理,皇后去探望梅嫔!”

  她是有多瞧不起他的能力才会坚持一同去见杨尚书?她就不能信任他一回,相信他也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的吗?

  两人正谁也不让,尚德海小心翼翼地插话道:“娘娘,皇上说得极是,且太后此时正在落梅宫等着娘娘过去,也不好叫太后等……”

  言少轻没想到太后在等她,顿时有些错愕,只是,太后为何也在落梅宫?

  听言少轻问起,尚德海更加小心地道:“因事发之时,娘娘不在宫里,六宫无首,落梅宫的宫女只好去向太后禀告了。”

  太后在等她,她自然不能不去了。

  宇文珑见她终于坐上前来接她的腰舆回凤仪宫更衣,转头便吩咐尚德海,“派人盯着落梅宫,朕不要见到皇后身上被泼一星半点的脏水。”

  尚德海躬身垂首道:“奴才明白。”

  夜色中,宇文珑望着腰舆消失在千步廊边,面露烦躁之色。

  她是朝堂上的老手,可对于后宫算计,她还稚嫩,尔虞我诈的心机斗争,可不像她验验尸体便可以查出真相。

  尚德海做为一个贴心的奴才,此时自然要说些得体的场面话了。“皇上就别担心了,娘娘肯定能处理得很好。”

  但他自然知道以皇后娘娘平素在朝堂上兼听博采的作风,后宫的事是处理不好的,这后宫之主在处理嫔妃之间的纷争时,糊涂要比精明好,装傻要比明察秋毫好,而且事实不重要,平衡嫔妃背后的势力才是一等一的紧要。

  “朕哪里担心了?”宇文珑眼睛眺向落梅宫的方向,陷入了思考。“话说,是谁这么大胆,皇后不在宫里,便去禀了太后?”

  落梅宫的位置不算好,甚至可说有点偏僻,幸而坐落在梅林之中,冬日还有几分景致。

  已回宫换了衣服再过来的言少轻下了腰舆,抬头看了眼皎洁清冷的半月,只有月色点缀着这寂静的夜色,就同如她的面色一般,眉心有股掩不住的疲惫,眼里透着一抹萧索。

  不知皇上见杨尚书见得如何了?边防究竟有何事让杨尚书这么晚了还亲自进宫来?让她挂心的还是唯有这事。

  冷不防的,竹桑说道:“娘娘可真偏心。”

  “怎么说?”言少轻目露诧异,对这没头没脑的话自然是不明所以。

  竹桑一点点迟疑都没有的说道:“若是听到要验尸,娘娘半夜起来也不嫌累,出去验一、两个时辰回来也不见倦容,还能仔细审查验尸单有无遗漏之处,若是觉得不够周全,甚至又出去再验一次,可如今不过是来探望滑胎的梅嫔娘娘,娘娘就好像被十头牛拉着走似的,步履十分沉重,锁着眉头,看起来极是无奈。”

  言少轻有些失笑,问:“我有那样吗?”

  竹桑、多兰异口同声,“有!”

  言少轻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尽量收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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