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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王爷,不是。他给了卓儿一口饭吃,卓儿自当维护他。卓儿为他挨了打,为他流了血,恩情已报,无需挂念。”他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一并答了。

  朱皞天有些怔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老者有恩于卓儿,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卓儿可以这样化解恩情,消去挂念。曾经几乎用生命去坚决维护着的人,竟然可以这样了结情意。

  不,这不是情意,仅仅是债!

  他还的不是情,是债。旁人给他的也不是情,对他来说,是债!

  朱皞天深深地看着卓儿的眼,那眼中仿佛藏了另一个灵魂似的,霎时,他顿感寒意四起……

  冬日的风格外凛冽,夹杂着漫天冰凉的细雪呼啸而过。在这苍茫飘飞的细雪中,五米外便无法看清前方的景物,然而,有一个人却临窗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窗外。他看的不是院中景致,也绝非漫天的风雪,他什么都没有看,仅仅是站在那里。

  那白色俊挺的身影,在风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

  “此情可待成追忆……”

  在这种冰冰冷冷的天气,说出这种凄迷之词的人想必是心事甚重且多愁善感。然而,说出这句诗的人是朱皞天,他绝非多愁善感之人。他是个果敢、刚强,心深似海的人。进退于权力中心,周旋于君臣上下,他是个再现实不过的人,甚少有情惑于心的时候。

  然而,此刻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却带着淡淡的愁绪和些许的迷茫。追忆之情,并非绝对关及风月,但以此种语气神态说出口,就非得与女子有关了。而且,还是个对他而言,非同一般的女子。

  卓儿静静地守在一旁,不言不语。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不必回答。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盛,时而窜出的火花与窗外飘飞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时不时地走过去添上几块煤炭。看见桌上的茶杯没有冒热气了,他便会将茶杯拿到炭火的隔板上加热片刻。

  没有人叫他做这些,以前也没有人做这些。

  “唉……”

  一声叹息,然后朱皞天缓缓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坐下。眼中的疲惫较往日多了几分,他端起桌上始终冒着白气的茶杯,浅啄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缓慢,杯落无声。他的脸被白气氤氲出淡淡的朦胧,浓化了那份浅浅的愁绪。

  朱皞天闭上眼半晌,继而轻声说道:“卓儿,把架上的《艮岳记》拿来。”那声音带着点点的倦意。

  “是。”

  卓儿将《艮岳记》放在他面前,然后转身,打算轻轻退出书房。通常在朱皞天看书批文的时候,他都不会留在他身边。朱皞天一直都是独自阅文,现在虽然多了他这个书童,却也依然不习惯有人守着看书。于是,他总是很自觉地离开。

  “卓儿,你留下。”朱皞天在卓儿走到门口的时候开口说道,似乎是考虑了一番才做的决定。

  “是,王爷。”卓儿答道,回到桌子旁边。

  朱皞天翻开书,微微扬眉,然后开始阅读。一行一行,一页一页,他静静地看着,却并没有再发一语。卓儿自然不会明白他今天留下自己的原因,他不说,他也就不问。

  在这样的风雪天,看着他看书的样子,卓儿唇边划过一丝淡淡的笑。只是这笑,含了七分苦涩,三分寂寥。

  自己曾经,也在这样的风雪天独自看着书。任屋外风雪再狂,他藏在自己的居所,以墙为盾,以窗为眼,怀着一份温暖的窃喜,看着外面的风云变幻。

  那是一种幸福。

  一种他极力珍惜的幸福,可是,无论他怎么珍惜,终究还是消失了。是自己的倔强和顽固使这幸福结束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炭火小了一些,卓儿走到炭炉前,拿起地上的煤块放入烧红的煤堆中。许是因为一股寒风吹了进来,或是因为他扔得太重,炉子里猛地窜出一袭火星,燎过他的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自手背传来,卓儿深深地皱眉,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片刻后,他仿佛完全没事一般舒展了眉宇。

  然而,蹿起的火花却发出噼啪声,在静谧的房间显得突兀。

  卓儿回头看了看朱皞天,见他依然埋头于书籍之间,暗自松了口气。他走回书桌旁,将双手背在身后。这时,朱皞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他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还有些疑惑。

  “你……”朱皞天开口说道,却只是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是,王爷?”卓儿见他似乎有话,便应声道。

  “不,没事……”朱皞天垂眼继续看他的书,只是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了,又或者他始终没有专心于眼前的书籍。

  今天的他,完全失了往日的干练,是因这凛冽苍茫的风雪,还是人?

  “拔翠琪树林,双桧植灵囿。上稍蟠木枝,下拂龙髯茂。撑拿天半分,连卷虹两负。为栋复为梁,夹辅我皇构。”朱皞天轻轻地念道,继而抬眼看了看卓儿,说道:“卓儿,你可知道宋徽宗的这几句诗做何解?”

  卓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以一种近乎猜测的语气说道:“徽宗此诗,意寓隐讳。卓儿只知两处,其中一处却也不知解得当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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