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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殷恬雨只觉眼前一眩,忙探手扶墙,稳住自己虚软的身子。

  他在跟李相思讲电话,他要她再多等一天——这意思是,他一回台湾就要投向她怀抱了吗?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你真的……会跟樊亚上床吗?”

  樊亚?关哥哥什么事?为什么柏琛要提起他?

  “……你放心吧,我一回台湾就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他要做什么决定?他打算……离开她吗?

  殷恬雨抚住紧窒的胸口,只觉得一阵透不过气,她痛楚地旋身,悄悄奔出了屋外,沿着乡间小径一路踉跄。

  她承认自己胆小,她没勇气再听下去了,若是他当场对那个女人甜言蜜语起来,她恐怕恨不得撞墙而死。

  她不敢面对现实。

  她昏沉沉地觅路前进,一个不小心,闯进葡萄园里,教藤蔓支架闹得一身狼狈,丝巾割破了,发夹也在无意中遗落。

  终于,她来到每日光临的小餐馆,老板夫妇早认识她了,热情地迎上来,一见她披头散发,吓一大跳。

  老板娘用义大利语叽咕了一串,她听不懂,但约莫猜得出来。

  “我想……可以给我一杯酒吗?”她需要定定心神。

  老板娘会意,挥手要老伴去招待别的客人,自己则将殷恬雨领进餐馆后的厨房,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斟了一杯红酒给她。

  她强笑着道谢,捧起酒杯,深深啜饮一口。

  老板娘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满蕴关怀。

  跟老公吵架了吗?老板娘用手势表达询问。

  她涩涩地摇头。“柏琛不会跟我吵架的。”

  那是怎么回事?

  她敛眸不语,慢慢地啜着红酒,一杯喝干了,老板娘体贴地又斟了一杯。

  她恍惚地盯着杯中那美丽的、凄艳的、如血的液体,忽地想起他衬衫上那一抹染上鲜血的唇印。

  “我的老公,其实不爱我。”她迷蒙地倾诉,明知老妇人听不懂她说什么,于是放心地吐露心声。“他爱着另一个女人。”

  她扬起眼睫,迎向老妇人慈蔼的容颜,眸中水雾漫开。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爱我了——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会对她敞开心的,可他从来不肯。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我却不清楚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从不告诉我。我只知道他是独生子,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长年待在国外,我甚至没见过几次,最后那次,还是我们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

  她停顿,思绪朦胧地飞回从前,半晌,她摇摇头,唇角翻起一丝苦涩。“我很清楚,他心里藏着许多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爱我——虽然他说了很多好听的谎言哄我,虽然他告诉我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但其实……”

  她蓦地哽咽,一颗清泪沿着颊畔坠下。

  老妇人不舍地惊叹,喃喃念着什么,手指替她抹去眼泪。

  她在闪闪泪光中微笑。“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很烦吧,其实你根本就听不懂我说什么。”

  老妇人不懂。

  没有人懂。

  因为她不能跟任何人倾诉这深藏于内心的惊惧,这会伤害柏琛,大家会以为她的婚姻不幸福,会以为她丈夫不够体贴,但其实,他真的待她很好。

  或许就因为他太好了,她才如此离不开他。

  “我爱他,真的好爱。”但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是殷家的女儿,他不可能娶她。

  老妇人温柔地将酒杯推向她,示意她多喝几口平复心情。

  她感激地接过,喝下一杯温润与苦涩。

  “谢谢你。”她扶着桌缘起身。“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柏琛找不到我会着急。”

  她向老板娘道别,推开厨房的后门,迎面飘来一帘沁凉雨丝。

  老板娘见这雨势,托住她臂膀,对她摇了摇头。

  “你是说我这样淋雨回去会生病吗?”殷恬雨涩涩地微笑。“没关系的,我反倒希望能大病一场呢。”

  最好发烧发到四十度,说不定就能在这淳朴的乡间多留一些时日了。

  “拜拜。”

  她踏进漫漫的雨雾,街灯在一帘灰白里亮着黯淡的光,月娘藏匿,星子不见,世界是寂寥。

  单恋,也是寂寥。

  殷恬雨踽踽独行,忽然间,来到一个岔路口,而她竟忘了哪一边才是归家的路。

  她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是左边,还是右边?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或许,都不对,或许能够决定方向的人不是她……

  “恬雨!你去哪里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火箭似地从迷雾里冲出来,一双烧着烈焰的眸,焦躁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你怎么淋成这样?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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