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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燕琉彩闻言一怔。

  “克隆──也是人。”好一会儿,她才勉力由凌乱的思绪中整理出自己想说的话,“就算他是别人的基因复制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人。”

  “独一无二?”路西法神色阴沈,“一个复制品怎么可能独一无二?”

  “当然可能!”莫名的迫切使燕琉彩高喊出声,“就算是克隆,也是有生命的个体,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观念,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可他没有存在的意义!”路西法冷冷反驳,“他的存在只是那些科学家跟上帝开的玩笑。”

  “不,不是玩笑──”燕琉彩容色刷白,想起自己一直在实验室里从事的复制研究,想起仲村英树的钥匙理论,她忽地全身发颤。

  也许,为了复制器官而进行的研究有一天终究会走上不归路──

  “我们只是想……只是想救人啊。”她颤着嗓音,不知不觉想为自己及其它所有研究基因复制的科学家辩解,“你知道,有那么多人需要器官捐赠,有那么多人失去生命只因为他们等不到一个合适的器官,有那么多人因为失去亲人而哀痛悲伤,我们……我们只是想解救这些人啊。”

  他不语,只是静静望她。

  而她,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心跳更狂乱了。

  她忽地起身,蹲跪在他面前,双手急切地攀住他,“路西法,你懂的,对不?你明白这世上有太多悲剧,只因为人们找不到合适的器官延续生命,还有那些非法买卖器官的交易──你知道我们只是想杜绝类似的悲剧。”美眸凝定他,急切地寻求他的了解,“对吧?”

  可他只是神色漠然,“我只知道复制人的存在,也是一种悲剧。”

  清冷的嗓音有如春日落雷,劈得燕琉彩晕头转向。

  她蓦地松开路西法的手臂,跌坐在地,苍白的容颜茫然无措。

  “我只知道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会……会怎样?”燕琉彩怯怯地问,望着路西法冷漠无比的神情,她几乎不敢问,可却又不得不问。

  她必须问,必须知道路西法的想法,必须尝试了解他。

  否则,她就不配当他朋友──

  “你能想象一个人生下来只是为了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吗?能想象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必要时,随时供应另一个人兼容的器官吗?能想象这样的孩子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长大的吗?能想象他渴望像普通人类得到父母的爱,可得到的却只有漠视与冷淡吗?”他问,一句比一句冷漠,一句比一句阴沈,一句比一句更加撕扯燕琉彩一颗柔软的心。

  她震动了,扬起双眸,愕然望向面前神色不动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声调没有丝毫起伏,甚至连一对眸子也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看不清其间思绪。

  可她却明白了,清清楚楚地明白。

  她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质问她,明白他若非亲身体验,不可能说出这样教人震撼的话,明白他话中的一切绝非想象,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他能用这么一种漠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懂为什么他内心明明该是疼痛莫名,脸上的肌肉却一丝也没牵动?

  她不懂他怎能如此冷静,那让她的心──好痛好痛啊!

  “路西法。”她凝望他,墨睫一眨,坠落两颗剔透珠泪,“你说的是自己吗?难道你──就是个克隆?”

  听闻她凄然的询问,路西法面色一白,慌然望向她,彷佛这才真正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凝视她,许久,“去睡吧。”

  她摇摇头,“告诉我,路西法,难道三十年前就有人发展出复制人类的技术了吗?”

  “我叫你回房去!”他怒视她,望着她既迷惘又清澈的眼眸,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他,教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她知道了,她猜到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迫切地想逃开她,逃开她既凄楚又带着同情的眼神。

  不!他不要她同情,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来自于她……

  “走开!离我远一点!”在她跟着他起身时,他狂乱地挥手,试图逐开她的靠近。

  “不,路西法,我不走。我……”

  “走开!别靠近我!”他锐喊,瞪她一眼,眼神凌厉无伦。

  她一阵惊愕,不觉倒退一步。

  “路西法──”

  “你不该来这里的!我根本不该邀请你来,不该再跟你见面!我错了!”他握起拳头,重重地搥墙,“我该死地错了!”

  激烈的诅咒在室内回旋,冷酷地撕扯着燕琉彩,她颤着苍白的唇瓣,锁不住一颗颗自眼眶逃逸的泪。

  她看着面前神态近似疯狂的男人,看着这像是熟悉却又陌生得令她心慌的男人,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流泪。

  “路西法,我……我──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她哑声问,是心酸,更是心痛。

  沈痛的言语似乎唤回路西法一丝丝理智,他蓦地回首,蓦地将那对狂风暴雨般的眸子凝定她。

  在认清占领她苍白容颜的是透明澄澈的泪水后,他忽地神智一醒,狂暴,逐渐由湛深的蓝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与懊悔。

  “对不起,琉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讷讷地,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没关系。”她摇头表示理解,嗓音沙哑而哽咽。

  路西法心脏一扯,“……对不起。”他试图为她拭去颊畔泪痕,可不知怎地,举起的手臂迟迟无法贴上她,最终,只能颓然垂落。

  她就在他面前,沾染着泪水的秀颜如此苍白,如此令人又爱又怜,可他却鼓不起勇气碰她,没办法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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