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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恐慌,立刻在会场大厅散开了,男男女女开始尖声叫唤,拼了命地往外挤。

  看着众人狂乱奔逃的画面,有半晌,燕琉彩只是怔立原地,心跳如擂鼓,一声声重重敲击。

  直到路西法也冲上讲台,拉住她的手。

  “走啊!琉彩,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他吼叫着,神态像是愤怒,蓝眸明显的焦虑却泄漏了他真正的感情。

  他拉着她跳下讲台,跟着人潮拼命往外推挤,脸色甚至比护在怀里的女人更加苍白几分。

  炸弹就要爆炸了,也许还有一分钟,也许只剩三十秒,而他如果没办法将琉彩安全送出会场,她也许就要葬身在这里。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紧紧咬牙,方唇不停发颤。

  这一刻他真恨自己在这里埋下了炸弹,如果琉彩因此遭遇什么不测,甚至只要受一点点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必须让她平安离开这里,他必须!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别挡我的路,滚开!滚开!”他咆哮着,一只手护住燕琉彩,一只手疯狂地排开面前任何胆敢挡他路的人,“走开!你们全给我滚!”

  “别这样,路西法,他们也要逃命啊……”

  “我才不管!只要你平安无事,就算他们全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在乎!”他眦目狂吼,依然狂乱地推挤着。

  彷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带着燕琉彩逃出大楼,奔向等在外头的黑色跑车。

  “快!上车!”他打开车门,将她推入后座,接着自己也从另一边上车,“亨利,马上开车!”

  “是!”负责驾驶的亨利点头,才刚刚踩下油门,后车门便忽地开启。

  “琉彩!”

  惊惧的嗓音从燕琉彩身后追上,她听到了,却无法停下脚步。

  因为她看到一个孩子,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她跌倒在大楼门前阶梯上的平台,迷乱而惶恐地哭着。

  大人们在她身旁慌乱地逃窜,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没人伸手拉她一把。

  可她无法漠视。

  她奔回大楼,困难地在反方向的人潮中寻找空隙,一步步挤上去。

  终于,她站上平台了,蹲下身子迅速拉起小女孩,“别怕,阿姨带你走,快,跟我……”

  安慰的言语还未完全落下,便被一阵轰天巨响迅速吸收。

  爆炸声由远而近,一波一波往燕琉彩的方向推。她倒抽一口气,还来不及仔细思索,便展臂一把将小女孩用力推落台阶。

  终于,爆炸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她首先感觉背脊一阵激烈的疼痛,接着,意识便坠入茫然深渊。

  “不──”

  锥心的狂吼蓦地拔峰而起,纵然在一片混乱中仍是那么清晰,那么锐利,撕扯人的心。

  那是怎样沈痛的呼喊?路西法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宛如野兽般的嚎叫是发自自己。

  他只是直直瞪着前方,瞪着前方被爆炸的威力高高推起,又狠狠抛落的纤细身躯。

  那是琉彩,是他誓言全力守护的女人!

  她受伤了,也许……竟死了──

  不!

  他重重喘气,踉跄举步,跌跌撞撞冲向倒落在地的燕琉彩,在她身旁跪下,扶起她虚软的身躯。

  “琉彩,琉彩,你怎么了?”他焦急地喊,一面伸手拍着她苍白的面颊,“你说话啊,说话……”忽地,他住口了,蓝眸惊恐地圆睁,瞪向掌中鲜红的血痕。

  她……流血了?是她的血吗?她竟……流血了?

  极度的恐惧攫住路西法,他颤着唇瓣,粗重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攫住,这恐惧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他全身颤抖。

  就算上战场,就算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就算敌人的枪口冷冷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他也从来不曾感受到这种恐惧。

  这是真实的,是巨大的,是他无法承受的──

  “琉彩,你别……求求你,你说话吧,你、张开眼睛……”他恳求着,字句凌乱,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说些什么。

  终于,怀中的女人似乎有了动静,墨睫一颤,露出迷蒙的瞳眸。

  “琉彩,琉彩!”彷佛溺水的人见着了浮木,他紧紧攀住,“琉彩,你醒了吗?你是不是醒了?求求你,说说话啊,别折磨我,说说话啊!”

  “路……路西法?”她总算开口了,可嗓音却细弱像随时会消逸风中,“你、你……”

  “你想说什么?琉彩。”他急急俯下身,将耳朵贴向她,“告诉我,我听着呢。”

  “我、我……我真的……”她细碎地喘气,前额不停渗出汗珠,彷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爱你──”

  “什么?你说什么?”路西法听不清,只感觉怀中佳人不停地在失去体温,“琉彩,你冷吗?”他哑声问,忽地收紧双臂,更加将她纳入胸怀,意欲藉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冰凉,“别怕,琉彩,有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路西……路西法──”

  “你说。”

  “每个生命……都有尊严,别……让爱、他们的人……伤心──”

  “琉彩!”蓝眸蓦地一扬,望向怀里容色苍白的女人。

  他可以感觉到,感觉生命力正一点一滴自她体内流失,而那令他惶恐,令他完全不知所措。

  他惊慌地扣住她手腕,“你别、别这样……别这样──”

  “唱歌……唱给、我听──”

  “唱什么?你要我唱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朝他微微地笑,那么清浅,那么甜美的微笑,这是他梦中百折千回的笑,是他一直好好收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笑。

  他望着这抹微笑,记忆,彷佛回到久远之前,当他还是个男孩时,在离开心爱女孩的前夕,他也曾经这样痴痴望着她的笑颜,试图将它永远隽刻在自己的心版上。

  他望着,不觉怔忡了。

  忽地,微笑淡淡逸去了,正如她迷蒙的眸光逐渐涣散──

  她,落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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