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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不语,悠然自得的踩着雾色上山,好像他背后的行李装的是空气,毫无重量的随意一甩面不改色,清冷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不过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赶不走乐天好客的黝黑妇女,深邃的五官透露出原住民的韧性,缺牙的黄口喳喳呼呼的仍兀自招呼。

  “先生是来玩的吗?现在上山是有点早些,山下的班车没那么早开。你坐我的‘劳斯莱斯’比较快,保证不会让你掉下去。”

  “劳斯莱斯?!”她指的是那辆快解体的拼凑车吗?

  顾大妈笑呵呵地拍拍身边没门的座椅颇为得意。“我儿子帮我组装的,不错吧!载起货来吓吓叫,飙个五十、六十不是问题。”

  面对妇人的热情相邀,黑衣男子不多话的摇头拒绝,他不认为那车子载负得了他的重量,安步当车也是一种闲情。

  想想有多久没放松心情迎接晨曦的金光,那一朵朵染上阳光颜色的白云是多么耀目,让心灵一下子净空,只剩下清灵的魂魄。

  因为工作的缘故日夜颠倒、作息不定的他以仰望满天星空为常,曾几何时竟然遗忘破晓的明媚,辜负大自然给予人们的优惠。

  风中带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山林间独特的气息,令人烦忧全消,只想慢慢回味这抹纯净,不愿被人打扰。

  人生来那张嘴巴就是为了要说话,他不开口总不能要求别个;一样惜字如金,心中所要的安宁被一阵老车嘎吱嘎吱的声响。

  “少年仔,你好像不爱说话呐!我们山上的人嗓门特大,一天不说上百句话会死人的,你不会嫌我太吵吧?”

  她口中能飙上五、六十的铜罐车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进,车速大概不到二十,比老牛拖车要快上一点点,蹦砰蹦砰的声响大得让她扯开喉咙用喊的说话。

  “做人呀!千万不要想得太多,你看我年纪都五十几了还像一朵话,没烦没恼的笑口常开,想要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身康体健能扛一把竹子,许多年轻人都及不上……”

  是一朵枯萎的喇叭花。男子心里想道。

  “我告诉你呀!我年轻时可是族里最漂亮的女孩,很多人都抢要娶我回家当老婆,我眼界高挑呀挑的挑到一个老芋仔……啊!晓得老芋仔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当年跟老蒋退守台湾的老兵……”

  喋喋不休的顾大妈像是遇到老友似地说得不停,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答,自说自答得不亦乐乎,似乎有一箩筐的私语不吐不快,宽大的嘴始终没有合上的一刻。

  从她结婚那天说起一直到儿女成群,车子越开越慢有几度差息火,只差没下车用推的和他并行,她难得有机会碰上个和她“投缘”的小伙子。

  所谓投缘指的是他从不反驳她的话,安安静静地让她口沫横说个没完,不加以制止也不会嫌她烦,任由她把家里的大小事说三遍五遍。

  半个小时不到,男子已经知道她家有一片果园,丈夫是退伍多妁老士官长,夫妻俩同心的打理赖以维生的水蜜桃园,还有一个小学教书的女儿。

  他们还兼营民宿,提供像他这种上山旅游的观光客住宿和三餐,欢迎他不嫌弃前来投宿,看在他们有缘的份上,她可以打八折优待,反正是淡季嘛!没什么客人上门。

  “啊!我的车又给我使脾气,不踹个两脚不成器。”别停呀!否她就回不了家。

  顾大妈不踹不打紧,以往一踹就起死回生的老伎俩这回不管用了,她用力一踹后整辆车居然发出可怕的哀嚎声,砰砰的冒出白烟不再前进,空有马达的回转声却一动也不动的瘫着。

  这下她的笑容有点尴尬了,不好意思地瞧了瞧和她“聊”了老半天的男子,想开口要人家帮忙又总觉得过意不去,舌头伸了伸还是开不了口。

  只想独身上山的男子没打算出手相助,萍水相逢的交错只是人生旅程中一个小点,少了聒噪的声音反而清静,他一向与人保持不易跨越的距离。

  在他举步准备离开之际,母亲慈爱的笑颜忽然跃入眼前,他看着妇人无措的推着不动的车,母亲秀丽的身影仿佛与她相融,在这一刹那间,他看见一位母亲辛劳的背影。

  他想如果这是他母亲的话一定希望有人伸出援手,她孤单了大半生也不过为了一段错误的婚姻,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他。

  行李往没顶没盖的车后一掷,他不置一语地挽起袖子帮忙推车,并继续忍受妇人高八度的赞誉和道谢。

  路,似乎是没有尽头。

  那双在琴键上飞舞的修长十指磨出细茧,淡淡地渗出一抹红艳,他抬起头一视一望无际的天空,低云浮掠雄伟山边。

  蓦地,一片随风摇曳的海芋跳进眼底,他诧异的多投注两眼,那花诲的深处有道人影晃过。

  “你在看什么……喔!是赵老头的花田呀!你有空可以去走走看看,他们的花圃是我们山上少数有开放观光的,自由采撷……”

  男子的耳中听不进妇人的声音,他心里想着的是捧着一束海芋微笑的温柔女子,那是他贤淑多情的母亲,一如她所深爱的花儿。

  然后他看到她,一位在风中轻笑的年轻女孩,白皙胜雪的肌肤和她怀中的海芋一样素净典雅。

  他的眼中蒙上一层雾。

  第二章

  风夕雾。

  一个人如其名的灵慧女孩,卷翘羽睫像春天戏潮的蝶儿鼓动双翼,一眨一眨地流露山林儿女的灵气,水漾漾的恬像会说话似的让人心动。

  她的脸很小,小得不是男人一个巴掌大,皮肤细细柔柔的像初生婴孩般娇嫩,仿佛轻轻掐就会滴出水来,细致得不像真人。

  她的骨架也很小,轻盈似花瓣好像没什么重量,虽然吃得多却不见长肉,给人一种似乎随时会淡化的感觉,化成一缕轻雾随风而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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