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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盖着红头巾,手捧福寿果,宫徽羽垂视的眸子中出现一双黑缎缂丝云头后,在喜娘的搀扶下,她趴伏在一道宽厚的背上,微微的松木气息由她大哥身上飘至。

  宫玉楼,侧室李夫人之子,也是定国公府庶长子,大她三岁,听说品性尚可,在京畿营任校尉,官阶不高但前景看好。

  在出嫁前,她娘将府里的亲疏远近关系说了一遍,要她牢牢记在心里,有的是尚能走动的近亲,有的是八竿子打不上的远戚,终归是定国公府盘枝错节的亲属,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不过相较娘亲含蓄的解说,倒不如她身边几个丫头打探出来的有用,下人们彼此间的交流才是最真实的,一盘瓜子几块甜糕,谁和谁交好,谁和谁的性子如何全都一清二楚。

  “上花轿了,悠着点,别颠着我妹子。”清雅带醇的低嗓一起,回应的是轿夫的齐声一喝。

  花轿被抬高,心神不集中的宫徽羽颠了一下,身子一歪差点撞到轿壁,她及时伸手一撑,轿外的喜娘低声问新娘子有没有事,她敲敲轿壁表示无妨。

  锣鼓声喧天,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落,坐在花轿里的宫徽羽手心冒汗,对着未知的前路有着满心的忧虑和怯惧,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她发现她有想逃的冲动,不愿当只金丝雀。

  但是,她没有机会当逃婚新娘,走走停停间已绕行了大半座皇都,花轿终于停在四皇子府前。

  “新娘子下轿。”尖着嗓子的礼官高声一喊。

  深吸了口气,宫徽羽缓缓下轿,她脚才一落地,半个身子还未出轿,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像怕她跑了似的紧握她皓腕,半牵半扶地让她站直身,再将红色喜巾的一端塞入她手中。

  跨槛,过火盆子,踩过碎瓦片,一片红的喜堂挂满祝贺的喜幛,亲自主婚的一国之君高坐主位,以示对皇子的重视,皇后身着金黄凤袍陪坐一侧,笑睨帝君夫婿。

  夏侯祯的生母陈美人则顺眉低目的站在皇后身后,轻拭欢喜的泪水。“一拜天地。”

  双膝落地,对门外三叩首。

  “二拜高堂。”

  双双一转身,再拜谢亲恩。“夫妻交拜。”

  举案齐眉,愿得一心人,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终于完成了。宫徽羽暗吁了一口气,庆幸一切依礼而行,未出纰漏,为人媳妇的第一关安然度过。

  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紧绷的心口一放松,她一时步伐过大,不慎踩到大红嫁衣的裙摆,忽地踉跄,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出大糗,跌倒在地,在众多宾客面前大失四皇子妃的体面了,幸好身边的男人适时扶住她,使她免于颜面尽失,受人耻笑,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小手蓦地一紧。

  “冒冒失失的,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朗笑声沉沉响起。

  咦!这声音……好熟悉,不正经的调笑声好像……不,一定是她想多了,声音和语调再像也不会是那个人,她嫁的人是夏侯祯而非甄夏。

  稍稍压下失落的心情,宫徽羽涩笑地放开丈夫的搀扶,在喜娘的引导下她入了新房,坐上同样红得刺眼的大床,百子千孙被摊放在喜床上,两盏红烛燃着喜泪。

  恍惚间,有人来闹洞房,说了几句令人面红耳热的下流话,哄笑声中夹杂着恶意的取笑,她听见“克妻”、“无子”、“恶鬼转世”等恶语,赌她何时上祖宗牌位。

  “不用理会,是三皇子的人,逞口舌之勇不足为惧,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敬完酒后再来陪你。”

  小手被轻捏了一下,爽朗的笑声渐远,腰背酸痛的宫徽羽内心狐疑骤增,要不是没见着长相,那醇厚的嗓音根本与那人无异,相似至极。

  她想找个人来问,可是喜房内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连喜娘都到外头看热闹,多收几个红包。

  等待让人心慌,她的心情像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划着轻舟,看似平静的视野不知何时会有大浪打来,将她这艘摇摇晃晃的小舟打翻。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便不假思索地拿起手中的福寿果,也就是苹果张口一咬,入口的酸甜让她更饿了,不知不觉中她已啃完整颗苹果,只剩下布满牙印的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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