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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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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上说得像是多么贤良,多为继女着想,但是小动作频频,写着生辰八字的庚帖捏在绡红指尖,多次顺势要往前推,送到媒人跟前。 心如明镜的李樗在她一动之际每每发出清喉声,让一接一送的两人僵着笑脸,各自坐正又把庚帖放回原处,恨得牙痒痒的,一把一把的眼力掷得欢快。 “我说樗儿呀!舅母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说是你半个娘也不为过,舅母盼着你姊妹俩嫁人盼得可久了,这杯喜酒舅母喝定了,你可别坐这山望那山把好事给弄拧了,女孩家出嫁总要有娘家撑腰才不会受人欺侮。”窦清琴语带暗示,想要娘家舅舅出力就得听话,别自找难堪,脸皮要是撕破了,她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通常男女议亲时,是由媒人和长辈出面洽谈的,先看人品,再瞧家世,门风端不端正,有无恶婆婆,一来一往中再决定要不要这门亲,然后才是合八字,遣媒、纳采、问名、纳吉等繁文缛节。 而从头到尾闺女是不宜露面,依父母之命便定下终身,哪由得闺女挑挑捡捡,端坐厅堂听人议论亲事。 偏偏媒人刚上门,打扮得素净的李樗,也不与人招呼一声就端了盘糕点坐在雕花茶几旁的小圆凳,素指纤纤拦下端给常氏的香片,一口茶一口卷饼吃得惬意,一句话也不说地让人尴尬不已,话到嘴边都不好说出口。 有些事还真是做长辈的私心,不能在小辈面前话分明,她坐着不走,明摆着搅和,教人还说得下去吗?多少亏心事只能私底下做,摆到台面上就心虚了,面子呀!不能不顾,好歹是体面人家。 能把她赶走吗? 唉,做着缺德事,底气不足呀!光是想要开口就臊得脸红,一记眼神瞟过就先气虚三分,哪有脸面理直气壮,要人家丫头吃下这个任人摆布的哑巴亏。 而且说来也有几分古怪,李樗自从昏迷醒来后,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怯弱,由人拿捏也不反抗,那双水汪汪大眼似乎多了什么,看人的眼神教人不自觉发慌,好像她们做了什么她全看得一清二楚。 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但不论是常氏或是窦清琴,她们一开始就心思不正,想着的是省掉一笔嫁妆,好让自己儿女日后嫁娶风光,没娘的孩子只能算她自己倒霉,连亲姊都不帮反过来倒打一耙,想吞掉妹妹那一份嫁妆。 “要喝喜酒并不难呀!我上头还有个姊姊,等她出嫁不就有喜酒好喝,娘和舅母真是热心肠,为姊姊的婚事如此操心,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好人,想必我爹爹也会很高兴,我李家列祖列宗也会感念两位的大恩德。”嗯哼,当我是吃素的呀!好歹也在人吃人的社会打滚过。 我大姊李晓菁是谁呀!她是打遍全国无败绩的王牌大律师,从刑事案件到打离婚官司、遗产继承,她一出马是百战百胜,打得对方溃不成军。 身为她身边的二等助理,上法庭是不成,她会怯场,不过打文稿、写讼诉她可是一把好手,连她完美主义的大姊也会赞她一声:小瑜,不错哟! 李晓瑜……想起她的“上辈子”,李樗内心的OS有一大串,可真应了那两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莫名其妙小命就没了,魂魄附在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代替她继续活下去。 其实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李樗这个人的生平,只能从春红、柳绿、吴婆子几人的口中套话,慢慢拼凑出个大概。 好在李樗的前十五年过得很不顺遂,话少又不受重视,和姊妹们的感情非常不融洽,除非必要,否则一整年碰不到几次面,基本上是各过各的,冷淡得不像一家人。 所以她有一手好绣技,偷偷将绣品拿到绣庄寄卖,不然一窝的自私鬼,连她二两的月银也要吞,她不自求出路怎么成,她的爹、继母和姊姊根本靠不住,不来害她已经是老天保佑,不敢指望能拉她一把。 不过她这个李樗完全是废物一只,别说刺繍,要她缝颗扣子都会扎到手,她没做女红的天分呀! “你、你在胡诌什么?我们说亲的对象是你,和你大姊有什么关系。”常氏立刻反驳。 李柔可是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谁敢打她的主意。 李樗将最后一口奶油蝴蝶卷塞入口中,拍拍手上的碎屑。“大姊未嫁岂有妹妹先上花轿的道理,娘的“厚此薄彼”未免太令人心寒,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人家会怎么非议娘的处事不公,同是元配所生却只顾着小的不管大的,要将嫡长女留成孤独无所依的老姑婆,后娘的心肠果然是硬的。” “你……你竟敢给我安个不善待元配女儿的恶名,你……你……”常氏一口气上不来,骂人落了下风。 “娘误会了,我是替你盘算呐!免得出了大门被人指指点点,县太爷的闺女嫁人连点象样的嫁妆也拿不出手,还得遮遮掩掩把人卖了,青天大老爷的俸禄再少也不至于穷成这样,那等妹妹出嫁时怎么办才好?”后娘的女儿李乐今年十四,花样年华更值钱。 “你……你……”常氏气得脸色涨红,手指一指却苦于无语,硬生生接下这一记闷棍。 谁教她要算计人,完全不管会不会害死人,自私得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 “樗儿你太放肆,怎么可以用不敬语气跟你后娘说话忤逆她,她可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唯恐你受了委屈才找了这户家底殷实的人家,你一嫁进去就是正室夫人,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还有用不完的银子,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门亲事非成不可,她已经收了刘老爷两百两酬金。 嘴角一勾,李樗看向振振有词的窦清琴。“舅舅知道舅母为我攀了这门亲吗?他跟你一样赞成?” “呃,这个……”她眼神闪躲,接不下话。 她的丈夫蒋青山是亲戚中最正派的一个,刚直得像根木头,若让他知道她如此算计外甥女肯定大发雷霆。 “要我嫁也不难,把我的嫁妆单子开出来,以及收了多少聘金,统统算在我的陪嫁里,该添妆就添妆,该给的铺子、田地老老实实地拿出来,这样我就二话不说地嫁了。 娘、舅母,你们不会跟我这个小辈喊穷吧!万一传出去,不就让人笑话李、蒋两家是空壳子富户,得卖女儿、外甥女来维生。” 媒人金大娘正打算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挽回劣势,好把这门亲事牵成,谁晓得嘴巴还没掀就被一阵抢白,句句一针见血呀!让以口舌见长的她也败下阵来。 说穿了不过一个字,那就是“利”,一谈到银子,大家都闭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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