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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只是她一脸气盛的仰着头,李嬷嬷以为她在气头上,故意装出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刁难下人。“老奴是李嬷嬷呀,大少奶奶可别气过了头连老奴都不认,当初可是老奴陪媒人到皇甫家下聘,取走大少奶奶的庚帖。”

  她在讨人情,意思是给她个面子,别为难太太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一个奴才也敢越俎代庖,你当我跟你一样是个奴才。”可见平日有多嚣张,仗势欺人的事肯定做不少,狗肖主人,咬人入肉三分。

  “大少奶奶……”李嬷嬷面皮涨红,羞臊得眼眶都红了,打从她跟了太太后,就没人敢这般羞辱她。

  奴才?!多么重的一句话,要不是今日被提起,向来作威作福惯了的她都忘了她只是全家人都捏在人家手上的下人。

  “好了,你退下吧!让我自个儿跟她说,你委屈了。”连她的人也敢折辱,真当是无法无天了吗?

  “不委屈,老奴就是太太的奴才,一辈子为太太做牛做马。”她口说不委屈,眼里却委屈得直泛泪水。

  她这是要太太为她作主,别寒了下人的心。

  “好,好,是个忠心的,我晓得你的难处。”谢氏像是个悲天悯人的慈心妇人,软语安抚着跟了她大半辈子的仆妇,一转头,柔和的面容上多了一抹严肃。“你就不能软和些吗?”

  被指性子太刚硬的皇甫婉容“软和”一笑。“太太这话有趣了,当年我还不够软和吗?可是我得到什么?丈夫一失踪生死不明,我这头还忧得不能眠呢!太太你就让人把怀着孩子的我赶出门,不给我一丝辩解的机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心狠手辣,为想独占家产铲除异己呢。”

  不是她肚皮生下来的都是外人,赵家长房嫡长子是,妾生的庶子亦是。

  谢氏面一凛,冷厉暗藏。“媳妇呀!我当时也是急昏头了,误信大夫的诊断,这才对你有所误解,心想着尘哥儿遭逢不幸,你又守不住,急到气极了,只想眼不见为净。”

  她没有一句道歉,话里话外是别人的错,她一点错也未犯,只不过人老了犯了急性,耳根子一软便迁怒他人。

  可她那一句“守不住”又暗喻年轻媳妇守不了节,当着媳妇的面给赵逸尘上眼药,她这做婆母的怀疑是理所当然,丈夫不在身边自是孤枕难眠,若是一时不慎做了错事也是有的。

  所以她接着便对赵逸尘解释,她会误会也是人之常情,谁叫你妻子就长了一副不安分样,她只把人赶出府而未捉去沉塘已是她的大慈悲了,怪不到她头上,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

  “母亲这话就说岔了,就算你误会容儿,可隽哥儿有何过错,母亲若不舍孩儿又怎么会忍心对稚儿视而不见?难道这件事里母亲全无过错吗?还是你想说隽哥儿不是赵府子孙。”

  说法漏洞百出。

  “这……”她话被堵住,面色青白交加。

  “相公,该不会就像城里百姓所云,太太是容不下我们长房,你和隽哥儿都不在了,二房便能顺理成章的接掌赵府,不是亲生的娘难免偏心,果然继母都是坏心肠……”

  “住口!住口!什么不是亲生的就会偏心,老大还不是我照看着长大的,我有伤他一丝一毫吗?你们说的这些话是剜我的心呀!昔日对你的好是白费了。”她假嚎。

  “那是因为我十岁前大多住在外祖杨家,我大舅舅、二舅舅是带兵的武将。”他们两人只要往赵府一站,出身低的谢氏便不敢吱声,只能把他当小祖宗捧着。

  赵逸尘能想起的过往并不多,但他记起了舅家的几位长辈,这些年边关又不太平静,他两位舅舅一个调往京城的京畿营,一个任河南总兵,家眷都带了去,全不在通化,而外祖父也于四年前过世,杨家老宅如今只剩下老仆看守。

  这也是谢氏敢下手的原因之一,没了杨家当依靠,赵逸尘就有如孤儿一般,不管事的赵老爷只关心儿子的课业,想再为百年世家博一份功名,后院之事全由谢氏一手把持。

  谢氏脸色一沉,“你是什么意思,暗指我有意加害你吗?”

  “孩儿不敢这么说,可是你对隽哥儿不管不问不禁令人疑心,你真当他是亲孙儿吗?或是如外头传言,长房碍着你和二弟的路,所以我们一家都该消失……”

  赵逸尘都把事实说出来,两边那层薄薄的面子情也算捅破了。

  谢氏从来没有被人逼到无路可退,打从她进赵家门,她就是被高高捧着的太太,除了元配的事是忌讳,不能碰之外,老夫少妻很恩爱,赵老爷对她是百依百顺的宠爱,夫妻间少有口角。

  在赵府,她是当家主母,府里上下无不对她毕恭毕敬,她的一句话胜过其他主子的千言万语,无人敢顶撞,奉她的话为圭臬。

  怎知向来春风得意的她到了中年,居然被一双不肖儿与儿媳所逼,逼得她进不得,退不了,满身狼狈。

  何其可恨,何其可憎。

  她有些后悔当初下手太轻了,应该斩草除根,在赵逸尘落水后一并除掉他的妻小,省得如现在这般造成她的麻烦。,

  可惜她当时的顾忌太多,担心长媳的县官爹会找上门理论,因此她留下长媳一条命,民与官斗注定要吃亏。

  谢氏的确想让长房无后,她不只一次想让隽哥儿死得像意外,譬如溺水,从假山上跌下来,被毒蛇咬,可是一见他露出八颗小米牙,软糯的喊她一声“祖母”,乖巧地帮她捶腿,她就迟疑了,心想再让他多活几日也无妨。

  她方才有句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看着边哭边追母亲的小娃儿,她索性让人把他丢上马车,让他随他母亲去,从此她再不过问,当作世上没这娃儿,他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没想到以为早就死亡多年的继子居然活着回来了,初闻消息时,她心里咚了一下,顿觉不妙。

  待他回府,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他只待了一日便赶往城外的庄子,不信妻子不贞,之后在庄子里住下,以行动来证明他相信妻子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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