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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柳氏是知道内情的,见乔淇提起刘大娘,暗暗冷笑。刘大娘说这丫头是她买来做戏的,又狠狠赚了她一笔,此刻她正窝火呢,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摆出主母姿态让乔淇上前。

  “你这孩子怎么畏畏缩缩的?这儿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必这么拘束。”她扯了扯乔淇干瘦的手臂,状似亲昵,手上的劲道却不小。“我是你爹的嫡妻,你就跟你两个姊姊一样喊我母亲吧。”

  乔淇不傻,柳氏这粗糙的演技骗不了她,但也不好明着违逆,挤出害羞的笑容顺从地喊,“是的,母亲。”

  过去历经企业继承权之事,乔淇十分洞悉大宅门,中的险恶,虽说是亲人,一旦损及利益可是比敌人更加凶狠,许多互斗较劲都在台面下进行,表面上人人仍是和气脸色,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虽然她刚进入乔府,这里头的水有多深也不清楚,但在她看来,若光凭柳氏这般演技不足为惧。

  “你往后有什么问题就问问两位姊姊,淳姐儿和你年岁相当,两人亲近一些也好,她女红不错,你多跟她学学。”说着柳氏又牵过大女儿乔清的手,表情满是骄傲。“至于琴棋书画,是你大姊姊拿手的,你多和她请教也好,这几年落下许多功课,日后可得帮你好好补补……”

  乔清乔淳都是她所出,但人心本就偏向一边,对于貌美多才的乔清她向来宠爱,也引以为荣。

  至于乔淳,因她刚出生乔航就死了,算命的说她生来带煞,是父母克星,柳氏因此而不待见她,也不愿与她过于亲近。

  “我听说你在一家酒楼当掌柜,可有这事?”乔清的眼神充满不屑。

  乔淇心想她问得真直接,却又见原本絮絮切切的柳氏也住了嘴,既没有指责女见,也没打圆场,摆明了想等她回答。

  “你们母女俩别拉着她自顾自说话,先让她过来给老太爷和我好好看看,凡事总该有个秩序不是?”方氏开口,直接挑明柳氏忽略礼节。

  柳氏本想在老太爷面前展现一番器量,被方氏一说顿时成了怠忽礼仪,心里不乐却敢怒不敢言。“太太说得对,瞧我一时高兴竟忘了礼数。”她三两句笑语带过,又催促乔淇,“你快上前让老太爷看看,他盼着你来盼了好久。”

  也许是想和柳氏较劲,方氏见了乔淇也是绽开一脸笑,亲切地把她揽在怀里,“这丫头生得真好看,老太爷你瞧,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越看越有航儿的神韵。”眼光一扫柳氏,话锋又转,“我本来还担心那刘产婆心术不正,会不会联合外人骗咱们,但这丫头我觉得投缘,肯定不会错的。”说完又对乔淇嘘寒问暖,问了过去种种,养父母如何去云。

  乔淇本来对方氏印象不错,以为是个婉约的大家贵妇,此时见她和柳氏一般惺惺作态,刻意吹捧自己,不知在耍什么伎俩,忍不住感叹乔府的婆媳斗争也太过明目张胆。

  正思考着将来在乔府该如何自处时,就听见一道苍老却有精神的声音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转头,见乔繁看着自己,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威武严肃,但乔淇却觉得,他的声音里充满温暖人心的和蔼。“禀老太爷,我叫七儿。”

  “叫爷爷就好,刚刚你母亲不是说了,咱们是一家人。”见乔淇乖巧,一应回答有礼合宜,且他心里怜惜谢姨娘的处境,因而对乔淇有心照顾。

  点点头,乔淇感觉得出乔繁是真心对自己好,对这位威严的老人心生好感,也打从心里敬爱他。乔繁可说是府中支柱,讨好了日后也能有个靠山,她绝不想卷入柳氏和方氏的战争中,得先为自己和八儿寻求庇护才行。

  “七儿……说来真是凑巧,我先前盘算着该给你取什么名字,结果你猜如何?”乔繁对她温文一笑,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纸,“你可识字?”问完他自己似乎觉得荒谬,一个贫户养女吃饱都有问题了,怎么可能识字?

  乔淇点头,编了个借口,“因为要记帐,多少学了些。”

  他惊讶地挑眉,“这真是再好不过,你自己瞧吧。”

  “老太爷取了什么样的名字,这么神秘?”方氏也凑过来瞧。

  乔淇展开纸,见到白色宣纸上写着的字,心头顿时似有一股暖流涌出。

  “你这一辈孙儿的名字带水,我为你取名乔淇,七儿淇儿,看来我取对名字了。”

  乔淇心想乔繁事先已替她取名字,定是将自己当成孙女,看着他和蔼可亲的面容,不禁令她想起已故的父亲,感到一阵鼻酸。

  “淇儿,你喜欢这名字吗?”

  淇儿,父亲从前也都这么唤她,想起往日父亲的疼爱,和父亲死后自己在家族间所遭遇的种种委屈,她再也忍不住心里澎湃的悲伤,一头扑进乔繁怀里。“谢谢爷爷,这名字我很喜欢!”

  “哟,老太爷怎么弄哭小丫头了?”方氏笑道。

  乔繁抚了抚乔淇的头,频频安慰,“好了,丫头不哭,你还没见见你娘,也还没跟我介绍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小子。”

  乔淇抬起头,连忙擦干眼泪,一时羞搬不己,自己怎么一时克制不住情感了?

  她唤了八儿上前。“八儿今年十岁,是我养父母的孩子。”她撒了谎,以免八儿的身分被看穿。“他可爱懂事却天生痴傻,我怕他没了我照料,日后会受欺侮,想问爷爷能否也让八儿留下?”

  “这有什么问题,淇儿心善,如此重情义,爷爷欢喜都来不及。”他见八儿模样憨厚讨喜,点点头道:“你娘那院子向来冷清,多了你二人可就热闹多了。”

  他话刚说完,方氏就奇怪地道:“说到谢姨娘,她怎么这时都还没来?”

  方氏心知必然是柳氏作怪,刚刚不提,现在才提,有意要给她难看。

  柳氏早准备好说词,“谢姨娘说老太爷在,这场合她不好出来。”

  妾室的地位极低,许多正式场合是不便出面的,然而今日情况特殊,流落在外多年的孩子回家,为人母亲的自是迫不及待,但柳氏这说法却好似谢姨娘故意回避乔老太爷,故意不出面。

  幸好乔繁了解谢姨娘为人,知她一向拘谨,未往他处想去,“她何必这么小心翼翼,今日情况特殊,她出来见孩子又有谁会怪罪?”说完,就命人去请。“好了,待会儿你们母女俩见面好好说话,我累了,先回去歇歇。”

  众人一同送走乔繁和方氏后,武毅堂中便剩下乔淇姊弟与柳氏母女。

  柳氏讨厌谢姨娘,不想留下来见她,带着两个女儿就要离开,没想到乔清却走向乔淇。

  她从小备受娇宠,心高气傲且气量狭小,就连对乔淳这个嫡亲妹妹也是只当仆人使唤,眼下更不把乔淇放在眼里,刚刚见乔淇与乔繁互动亲密,只觉她格外碍眼。“你果然是做掌柜的料。”

  乔淇不明所以,乔清又道:“从刚刚见你巴结爷爷的样子就知道,你平时也是这么巴结客人的吧?爷爷对你这种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才不感兴趣,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你休想以为能讨得什么好处。”

  乔淇暗笑,这样也算巴结客人?那舌灿莲花的小伍算什么?她从前在现代也让家人娇惯,但好歹在社会上历练过,懂得进退应退,最受不了这种明明什么都不懂,只会仗着父母之势欺人的人。

  顾虑到柳氏在场,她摆出一脸和善地道:“大姊姊,我那不是巴结,而是真情流露。”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既然大姊姊满心都是巴结和利益,你恐怕不知什么叫作真情流露吧?”

  话才说完,颊上竟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就凭你也配喊我姊姊?”

  “我是不配。”她也不想认一个臭屁的黄毛丫头当姊姊。

  乔清指着乔淇的鼻头,气冲冲地怒道:“我闻着你身上就是臭,听说你从前常和一些乞丐在一起,难怪这般无礼,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我们乔府好心收养你这个野丫头,你倒好意思又带个拖油瓶回来。”

  乔清气冲牛斗地叫骂,一旁的乔淳喝着茶插嘴说风凉话。“大姊,你别误会人家了,或许她是想自己将来也是个主子,没个丫头小厮不成样,才自备一个带进府来,八成是从前乞讨的同伴吧?”

  这话说到乔清的心坎上,她娇笑三声,“有可能,只是你瞧,外来的野丫头果然没见识,丫头小厮也得挑个机灵的,我看这个又呆又傻,怕是什么都不会。”

  八儿虽槽槽懂懂,但也听出来人家在骂自己,急道:“八儿不傻,你才傻、你才傻!”

  乔清听了气得追打八儿,乔淇连忙上前阻拦。

  “放肆,你一个野丫头也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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