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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谦再无耐性,指着它劈头骂道,“摇啊!再摇啊!你只知摇尾乞怜,想求什么若能靠摇摇尾巴便得手,我就在自个儿屁眼上接个假尾巴,随我摇!见人就摇!摇到断了都成!断了几条便接几条!”他怒而不顾用辞粗鄙。

  对狗谈理,像是对牛弹琴,狗儿压根不懂什么是耻辱。傅谦突然也觉得多此一举,不禁苦笑。

  “也难怪你。狗儿啊狗儿,你求的只是一顿饱,我求的又岂止如此?莫怪我如何摇尾巴都没用了。你想吃东西是吧?来啊!”他柔声哄着,将手上烤熟的薯根分了半截给他。

  狗儿三两下吞将入腹,意犹未尽地又涎着舌头摇尾。

  见它那副馋相,傅谦难忍一股嫌恶升起,同情心火速又缩回老家去。

  “你这贱骨头的狗!”甫温文的声音猛地又成了怒吼,“给了你一半还不够?贪得无厌的东西!那是我挖了半天才得的,想吃就自己找去!别再对着我摇尾乞怜,没用的东西!我都自顾不暇了,还可怜你那么一回,谁来可怜我明日饿得没力气应考,还恐捱不到放榜!你胆敢在我面前继续摇尾巴,我便烹了你!滚!”

  他拒绝看到任何摇尾乞怜的丑态,包括一只狗的。偏偏它一再提醒他也曾如此丢人现眼!

  傅谦气急败坏地伸腿就踢。

  狗儿发出几声呜咽,向后退了一步,傅谦见它还不肯出门,举步便追。狗儿望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再也没有转圜余地,立时垂头冲了出去。

  傅谦来到门口,想确定这只讨人厌的狗是否已逃得远了,料不到破庙门口突然伫立了一行人,也不知来了多久,那狗儿正停于他们面前,又打算摇尾乞食。

  傅谦忍无可忍,捡起地上石子胡乱朝狗儿掷去,口中还不停骂着:“不要脸的畜生!只要谁能给你东西吃便摇尾巴是吧?有本事自己打猎物,别来求人!”

  他不停地丢着石子,终于赶得那只狗儿头也不回地夹尾而逃。

  狗儿跑远了,傅谦注意到那八男二女一行人中,一名蒙着面纱的少妇正对着身后的男子低语,不知说了什么,那男子点了头去追狗儿。

  实在不想揣测方才他们立于门外多久,又听了多少,傅谦冷冷地瞥了那覆面少妇一眼,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入了破庙。

  身后隐约传来一刻意压低了的女子声音。

  “夫人,这儿不好啦!那人看来不像善类,咱们另找歇息的地方吧!”

  “不会的!他……”

  傅谦没兴趣静待下文,肚里闷哼着不去理会,只顾坐回他原来的位置。

  “打扰这位公子。”一怯怯的软柔声音飘来,显然不是方才数落他的声音。傅谦抬起头。

  那一行人已立于门边,为首的覆面少妇待他抬头相对,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傅谦又低下头去,掏出书册读起来。

  “喂?我们夫人在跟你说话!”一女子喝道。是方才数落他的声音。

  覆面少妇举手制止她,又对傅谦道:“咱们错过城门时间,城郊旅店又客满,所以想同公子商量,借住这儿一晚。”

  那温声细语如同它的主人一般轻柔曼妙,甚至还有股清香飘了过来。

  可惜也没能打动傅谦急于藏匿难堪的心。

  “这儿不是我家,庙也不是我盖的,想住就请自便吧!”傅谦的语气平淡,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就不相信这似是出身不低的女人,住得下这等粗劣地方。

  “多谢公子。”覆面少妇示意手下随意歇息。

  七名男子各自找地方坐下。他们不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身怀武艺的模样,一方面与覆面少妇保持距离,一方面又将她密密地与傅谦隔开,保护得滴水不漏的阵仗,令傅谦忍不住多瞥了她几眼。

  她是哪家夫人?呼奴使婢的,神气的很哪!

  那丫鬟模样的女子找来堆于角落的几片木板置于地上,又铺了层布毡,伺候覆面少妇坐下,然后拿出些干粮分给众男子们。

  傅谦低着头,尽量不去注意他们手中诱人馋涎的食物。

  “夫人。”去追狗儿的男人此刻返回,进了庙内。

  “如何了?”覆面少妇轻问。

  “喂饱了它,它便摇摇尾巴走了。”他有丝懊恼。

  “哈!”一旁傅谦陡地抬头冷笑:“你同情它?想打发时间是吧?畜生便是畜生,忘恩负义,这只恐怕尤其难驯养。不能养了它,应该教它自己猎食,否则它就永远得过这种日子,同情是最没用的。”那半截薯根藏于身后,羞于见人,偏又饥饿难耐,他便藉讥讽来打发肚子的知觉。

  覆面少妇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示意一名手下,那男人恭敬地受命起身,走向傅谦。

  “这位公子,我家夫人谢阁下借出地方,让咱们一伙人栖身一晚,这儿是些谢礼,还请收下。”他带着端整的敬意,双手致上一具干粮。

  “不必!”傅谦回得简洁有力,双手耐不住愤怒直发颤。

  她定是听到他骂狗时,无意间泄漏的窘境。她当他也是狗?想同情他?既然他说了同情无用,就不会自打嘴巴!他不收!

  傅谦忍着难堪,眼不离书册,册中的字却一个也未入眼中。

  “这破庙虽然无主,傅公子既是先到,当然有权赶咱们出去。客栈或旅店尚且要索费,妾身便付予公子些薄酬,聊表谢意又何妨?请收下吧!或者,公子愿收银两?”覆面少妇的声音清亮柔缓,说得理所当然。

  “是啊!”那名手下也帮腔,“大家都忙着填肚子,公子欲如此用功好学,教咱们几个粗人怎吃得下肚呢?快别让咱们自惭形秽了。”

  那男人的言词文雅风趣,语气婉转,不见得是个粗人,教傅谦颇感窝心和感激。还有她,进退得宜的风范,又是何等折服人心!

  傅谦的气消了,甚至为自己的小题大作而羞愧。他大方地收下,朝两人点头,“银两倒是不必了。谢谢这位大哥,还有这位夫人。”

  人家为了顾念他的面子,都客气成这样了,他再为了强撑颜面而推辞,不论发怒或者婉拒都是一样难看,一样不知好歹。

  覆面少妇点头微笑。同其它的手下一样,此时的傅谦已无芥蒂地狼吞虎咽起来,她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当他不曾存在过似的。

  大清早,浅眠的傅谦被第一道射入破庙内的阳光敲醒。

  他好奇地悄悄梭巡那覆面少妇的所在位置——空的!

  所有的手下连同婢女都在,而那覆面少妇是上哪儿去了?傅谦甩甩头。这不干他事,他得进京去了,今日便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傅谦小心起身,不愿惊动他人,轻手轻脚地背起书箧行囊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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