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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因为家属叫我来的。”她有点惊讶自己的声音竟然那么嗄哑。

  他点点头,在他们走向电梯时没有再开口。疲惫和木然使她说不出适当、甚或不适当的话。如果他还有话要对她说,八成是问更多的问题,所以她很高兴他没有开口。平心而论,他一定和她一样累,也许更累。

  她斜睨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梳洗更衣过。如果他筋疲力竭,那么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或许他也乘机小睡过。

  他穿着外套,打着领带。看到他的外套使她想起自己很冷。“可不可以麻烦你找人去屋里拿件外套给我?”她问。“随便哪一件都行。”

  他转头迅速打量了她一番。也许他注意到她在发抖。“包在我身上。”

  “谢谢。”

  家属全部聚集在蓓若的套房。蓝道和艾咪已经到了。莎兰感到一阵内疚,她应该在场帮忙安顿他们的。蓝道和她握手;沉默寡言的艾咪拥抱她,使她再度热泪盈眶。

  蓓若已经叫饭店送来了水果盘、小西点、矿泉水和热咖啡。莎兰询问每个人想喝什么,然后安静地开始供应。记住每个人要怎样的咖啡是她在总管学校里学到的专长。有些总管可以应付五、六个人,有些总管必须写下来,但她的脑袋可以把这些资料自动分类归档。例如要她形容蓝道时,她会说身高一七八、灰色头发、淡褐色眼睛、咖啡加大量奶精。艾咪则是身高一七O、深红色头发、褐色眼睛、两颗糖不加奶精。

  她记得昨夜寇子喝的都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纯咖啡。

  她把他要的咖啡放在茶几上时,他点头致谢,然后问:“你觉得房间里太亮吗?”

  她忘了自己还戴着墨镜。“对不起。”她低声说,拿下墨镜。“我忘了。”她红肿的双眼在房间里丝毫不显得突兀。

  “吃过东西没有?”蓓若问,上前把手放在莎兰的肩膀上。

  “还没有。”

  “那么坐下来吃一点。如果我做得到,你也做得到。”

  在蓓若的坚持下,她把一些水果和饼干放在小盘子上,然后找位子坐。蓓若已经叫饭店送来额外的椅子给大家坐;家属自然是坐在一起,只剩寇子身旁还有空位。她坐下来,在蓓若锐利的目光下叉起一小片凤梨送进嘴里。

  她强迫自己咀嚼,凤梨片开始膨胀。如果没有旁人在,她会把它吐出来。她闭一下眼睛,努力抗拒喉咙的紧缩。她咀嚼着。

  “吞下去。”寇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低声说。

  她试着吞咽。在试第二次时,凤梨竟然被她吞下去了。凭着坚强的决心,她掰下一小块饼干送进嘴里。听着寇子实事求是地回答家属的问题时,她专心地咀嚼、吞咽。

  寇子的在场令人安心。虽然她不记得山溪镇在她居住的这三年里发生过凶杀案,但他给人的感觉是他见过人死于非命,知道这种事该如何处理。他实事求是的态度使家属在不自觉地仿效他时,跳脱情绪的漩涡。连莎兰都从他的存在里得到不少宽慰;有他在场,一切由他掌控,她只需要负责咀嚼、吞咽。

  他冷静、中肯地询问法官以前收到的死亡恐吓。蓓若竟然把那件事做成档案,使莎兰想到他们父女的个性和风格有多么相似。蓓若把档案交给寇子,他翻阅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这个可以暂时交给我保管吗?”

  “当然。”蓓若的双手紧抓住大腿。“问这个问题很困难,但……爸爸在哪里?我们需要安排他的后事。”

  “法医室在保管他。”寇子回答。“尸体剖验完毕后,就会发还给你们。”

  所有的人都猛然抬头。“剖验?”蓝道说。“为什么要剖验?”

  “凶杀案都必须剖验尸体。法律规定的。”

  “荒唐!”蓓若说。“不知道死因时验尸还有道理,但爸爸是被枪杀的。他的死因很明显。”她在说到“死”这个字时,声音略微颤抖。

  “死因看起来很明显,但有时被害人遭枪击或焚烧是为了隐藏真正的死因,例如被毒杀或勒毙。”

  “事到如今,那还要紧吗?”茱莉问。

  “死亡方式可以告诉我们许多关于加害人的事。例如,什么人有办法取得特定的毒药?什么人有力气勒毙成年男人?我认为令尊的死因清楚明确,枪弹造成的伤口。但最后还是要看法医如何断定。”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领回爸爸?”蓓若声音微颤地问。

  “我无法确切地回答你,夫人。但我猜最快也要明天。”

  “好吧!”蓓若捏捏鼻梁,然后望向两个哥哥。“今天星期四。如果明天发还,我们可以在星期六或星期天举行葬礼。你们意下如何?”

  “星期天。”蓝道立刻说。“那样比较方便人参加。”

  “我赞成。”荣恩说。

  “那就星期天。”蓓若写下日期。

  寇子望向蓝道。“罗先生,你提过你有一份令尊的遗嘱副本。有没有带来?”

  “有,在我的公事包里。”

  “你知道内容吗?”

  “不知道,它被密封起来了。我是说,我们都知道大概,但不知道细节。”

  “可以让我看看吗?”

  蓝道耸起眉毛。“请问原因?”

  “遗产有时会构成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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