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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可以单手倒立。”我自夸。

  “真的?”她在火炉前转身看看我吊在蓝色披肩里受伤的手臂。“现在不行吧。”

  “说不定可以,因为我用右手,我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比较壮。反正我通常也会把左手背在背后,免得左手乱晃破坏平衡。”

  等到猪排、豌豆、马铃薯泥和玉米饼都准备好,可以验证我说的话了,我们都等不及想看看我能不能倒立。白太太说我不该冒险让伤势恶化,因为伤口刚缝合没多久,我又失血过多之类之类,可是我坚称倒立的时候血都会冲到头上,所以我不会昏倒。

  “可是你还很虚弱。”

  “我好得很。我昨天晚上很虚弱,今天早上好多了,现在我觉得已经没事了。”为了证明,我更非得来个倒立不可。

  她在旁边慌慌张张地,好像很想阻止我又不知该怎么做,可是我感觉得出她其实也很想看。我们把吊带拆掉,虽然我的左臂今天稍微能动了,但还不能大幅度移动,所以她帮我把手臂背到背后去。接着她神来一笔地把披肩绑在我腰上,固定住手臂。

  我走到餐桌另外一头,远离火炉,到餐厅门口比较宽敞的地方,这样才有空间做动作。我弯腰,把手放在地板上,手肘靠着右膝,把重心移到手臂上,慢慢、慢慢、慢慢地开始弓起身体,把脚从地板上抬起来。

  怀德从后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我们实在太投入,没听到他的车开上车道。

  “搞什么鬼!”这句话从他嘴里爆出来,把我跟他妈妈都吓了一大跳。

  真糟,这下子我失去平衡了。我开始摇摇欲坠,白太太扶住我,怀德跳过餐桌。他不知怎么办到的,刚好抓住我的腿,免去我倒栽葱的下场,接着用一只强壮的手臂搂住我的腰,很温柔地把我翻过来。

  但他那张嘴可一点都不温柔。“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对我吼,一张脸气得发黑,接着转头看着白太太。“妈,你应该要阻止她做蠢事,而不是帮她!”

  “我只是想——”我开口辩解。

  “我看到你‘只是想’做什么了!我的天啊,百丽,你二十四小时前才刚受过枪伤!还流了很多血!请告诉我,在这种状况下,倒立怎会是种合理的动作?”

  “既然我都做了,我得说那是可能办到的。本来不会有问题,都是你吓我一跳。”我尽量温和地说,因为我们吓坏他了。我懂。我拍拍他的手臂。“没事了。你先坐下,我去帮你倒点喝的。你要冰红茶还是牛奶?”

  “没事的,”他妈妈安慰地说。“我知道你吓到了,可是一切都在我们控制之下。”

  “在控制之下?她——你……”他气急败坏地停下来。“她在这里跟在家里一样危险。就算子弹没杀死她,摔断脖子也一样会死。我决定了,我以后得把她铐在厕所的洗手台。”

  晚餐的气氛有多沉闷就不用说了。我们很气怀德,怀德也很气我们。可是我的胃口并没有受影响,各位都知道,我得补回流失的血液。

  他协助他母亲清理好厨房,准备带我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没有改善。白太太送我到门口,给我个道别的拥抱,一边说:“听我的,宝贝,不要跟他上床。”

  “天哪,妈,真是多谢你。”他话中带刺,她完全不理他。

  “我百分之百赞成。”我说。

  “你明天还会来吗?”她问我。

  “不会,”他很肯定地回答,虽然根本没人问他。“你们会带坏对方。我会依照之前说的把她用铁链铐在厕所里。”

  “我不要跟你走,”我怒视着他说。“我要留在这里。”

  “想都别想。你只能跟我走,废话少说。”他强壮的手用力抓住我右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出门上车。

  到他家的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我思索着他到底为什么发脾气。是“他”为什么发脾气,而不是我们怎么会惹他生气。我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所以没必要想。

  我吓到他了。不只是暂时性的惊吓,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看到意外的场面吓了一跳,但其实恐惧已经深入他心中。他被恐惧感征服了。

  就是这样,清楚又简单。他看着我在他眼前挨了枪;紧接着第二天,就在他把我藏在全城最安全的地方——他母亲的家——之后,忙了一天走进家门,却看到我正尽全力想摔断自己的脖子,或扯裂我刚缝合的伤口,至少在他眼里看来是这样。

  我认为,既然他曾道过歉,我就该礼尚往来,这才像大人的作风。如果他做得到,我也可以。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故意吓你,而且我们不该联合起来对付你。”

  他沉重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好吧,他不像我那么有接受道歉的雅量。算了,他是因为关心我才这么粗鲁,到底他不只是受到性吸引力和好胜心的驱使。虽然他在乎我的程度够不够我们建立长远关系,还是未知数,但至少我不是一头热。

  就在快到他家之前,他低声说:“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什么事?”我困惑地问。“吓你,还是联合起来对付你?你说的该不会是倒立吧,你应该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吧?我每星期都做体操动作的练习。看到我练习会让好美力的会员更放心,确定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对生意有好处。”

  “你说不定会拧死。”他皱起眉头,我万分惊讶地发觉,事实上他就像所有男人一样,以为他们看到的东西就是恐惧的主因。

  “怀德,你是警察,竟然还教训我说我的工作很危险?”

  “我是队长,不是巡警。我不用执行逮捕或中断交通之类的任务,也不用伪装进行毒品交易。外勤才危险。”

  “你现在可能不用做那些工作,可是你以前做过啊。你又不是一出警校就当上队长。”我停了一下。“而且如果你还是一般警员,要是我因为危险就叫你放弃,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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