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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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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什么道理?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又该用什么样的立场解释这一切? “不正常就是不正常。”沈亚当极力要她省悟。“路先生是你的表舅,所谓的‘舅如父’,所以,他也就等于是你父亲一样。你想想,父亲和女儿相恋,那多不正常!以前我们有所谓‘亲上加亲’的观念,血缘越近就越亲;现在,为了防止生出畸形的下一代,血缘太近却被禁止通婚。因为时代进步了,大家观念也跟着进步。” “那么,如果不生养小孩,是不是就没关系了?”杜夏娃直视着他,黑漆的眼因太阳光的反射,几乎变成透明。 “禁忌”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在没有亲属称谓、关系模糊的时代,人们是如何看待自身感情的安排?“话不是这么说。”沈亚当忧心不减。这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道理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疑惑,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这是一种伦常的道理和观念问题。我们的社会传统讲究伦理辈份和关系,有一定的规范和禁忌。这些规范和禁忌,有些是世界共通的,譬如血亲乱伦这种事。固然,不生育是避免造成畸形后代的悲剧,但问题的根本并不在这里,乱伦的爱情基本上违逆了我们所认知、所共同认同接受的道德伦理。自许文明的人们是无法容忍这种堕落和不道德的。因为那根本是一种病态,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做出那种事,而遭人神共弃。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相信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文明,这是一切的症结了。杜夏娃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放弃。禁忌跟着文明而来,形成了一种观念和制度,规范所有人类的感情生态。逾越了它所容许的范围,便是冒犯了禁忌,将被大家所共弃,不见容于广大的天地。 “夏娃——” “我写好了。”沈亚当还想再说,杜夏娃突然站起来,抓起试卷塞入他臂弯里,提着书包掉头就走。 “夏娃——”沈亚当急忙探起身伸手拦住她,大半个身子还挂在桌子上。“你先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你还不明白——” “我听得很清楚。”杜夏娃打断他的忧心。“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谢谢你的热血,我的事不需要你忧心,请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这样沉沦下去,毁了你自己,而不伸出援手拯救你!明知道那是错误的、不道德的、不正常的,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任由你自生自灭!”沈亚当边说边移站起来,紧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相信我,我是为你着想。我真心想帮助你。” “拯救我?那你自己呢?你已经有了未婚妻,跟杨安琪之间又该怎么算?”杜夏娃表情冷凝。 她爱路。就算是真的错误、不道德,就算真是一种沦落,他们的爱并没有妨碍到谁。沈亚当口口声声跟她说道德,但相较于那些背叛两心的誓言与灵魂的爱情外遇,在道德自以为是的天平上,他们的爱情并不会比那些不忠诚来得龌龊。 沈亚当猛被这么一问,楞住了。秘密被揭穿般,眼神飘移不定,脸色尴尬透极。他看着杜夏娃的衣襟,呐呐口吃着: “哦……那是……你……嗯,你说什么……嗯,我……那个……” “请你放开我吧。我想回家了。”杜夏娃稍微挣动,并不听他解释。 沈亚当不得已放开她,看她背着他走开。握了握拳对着她背影喊说: “我跟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夏娃,禁忌终归是禁忌!” 杜夏娃挺直了身体,看着前方,没有迟疑,也没有回头。 阳光不知何时已悄悄挪走,教室笼罩在一片晦色中。杜夏娃的脚步渐远,足音不再传来。沈亚当静静站在空荡里,人在暗冥中。 许多的无可奈何虽是天生,绝大部分的苦难与折磨,却都是人为所造成。 第六章 那个模特儿蓄着一头直直的耶稣头,亮得像黑瀑,以一种家猫的慵懒姿态,趴在铺着紫缎布的长桌上。脸孔微抬,眼神是沉默的,身体的表情却是妖冶的,整团鬼魅似气氛,若似一幕超现实的映像。 杜夏娃侧身站在门外,静静凝视这一幕。她站在那里很久了,久到足以变成化石。模特儿意识到她的目光,表情渐渐僵硬,似乎有些不自在。 路停下笔,侧头说:“夏娃,请你暂时离开好吗?” 不仅是模特儿感到不自在,她那样看着,一种他不必触目就能感受得到的眼神,看乱了他的心,他无法专注。他的眼里根本已经不再有模特儿,满满是她的魅影。 杜夏娃垂下眼,默默走开。两天前艺廊为路找来这个模特儿,路就开始不眠不休的工作,似乎已经度过创作的低潮。个展的日期日益逼近,他待在工作室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希望成为他画布的天使,定格成他心中的永恒,然而到最后,他还是舍却了她。她多么嫉妒趴在紫缎布上的模特儿。在那里的人应该是她,接着路温柔目光照拂的人,也应该是她。但是最后,他终究舍弃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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