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梨陌 > 满愿咒文 > |
二十四 |
|
这个人是这样的。缺乏变化的脸部表情,看起来像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但只要是他注意到的事情,就一定会放在心上。 “谢谢你,书伟。”她低声说。 他点头,不认为那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也会算塔罗。” 一滴冷汗流下来。“……那个,书伟,我想……学妹的意思不是这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在开玩笑。” ……开玩笑。 她瞪着那个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沉默,他换了话题:“上次借的书……” 一贯白开水似的声音、简洁的用字,男孩开始说起其它的事情。 她觉得这样很好。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单纯的朋友,也可以分享很多东西──更多的东西。没有恋爱的患得患失,不需要担心对彼此的观感,她和王书伟之间,或许更适合这样的模式。 偶尔出来碰面、交换一下近况,一起吃顿饭、喝个下午茶,当一个可以长远的朋友,比起随时可能因为细故争执而分手的情侣,现在的她认为,前者的关系其实更为珍贵。 所以,她很满足。 时间一下子过去,从学校的方向传来钟声。 王书伟静下来。“五点。” “这么晚了?”她举起手表,有点惊讶。“啊……” “该走了。” 点头表示同意,她伸出手,要拿取卷在细玻璃杯中的帐单。 同一个时间,他也采取了同样的动作。 两根手指,只是轻轻擦了过去,还来不及感觉就已经结束的温热。 她抬起头,望进那双熟悉的沉默眼睛,然后飞快转开。 那只是一个心跳,很久很久以前残留下来的心跳。没有意义。 他们只是朋友。 打开皮夹,两张陈旧的百元纸钞映入眼帘。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场景。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不成文行规:占卜者不可以无偿替任何人卜卦,否则会替自己带来无法预期的灾祸。 听起来像是江湖术士为了糊口瞎掰出来的理由,大家却宁可信其有地遵行不悖,即使是朋友间义务性的谘询,也会象征性收取一两个铜板当作报酬。 他以为她知道。毕竟进入这个以研究占卜为目的的社团,一定多少有人跟她提过这些奇奇怪怪的行规。 但是,显然没有。 听到他说占卜费,那个绑着长马尾的女孩紧抿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皮包里掏出仅有的两百元递给他。 他突然觉得很有趣,当下决定不要多加解释,直接将那两百元收下来。 不是想占她的便宜,只是觉得那样的刘余音很……可爱──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总是一板一眼,非常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在那一个瞬间,却露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表情,是很教人印象深刻。 因为这两百元,他将自己的塔罗牌送给她,作为交换──那是高二时,他偶然在义大利某个小跳蚤市场里买到的精品。 将跟了自己许久的算命纸牌送人,老实说,他不觉得可惜。 一方面或许是赠送的对象──他知道个性严肃的刘余音一定会好好珍惜使用,特别当那个东西是别人送给她的时候;另一方面,则是他真的觉得无所谓。 对于很多事情,他都觉得无所谓──包括占卜。 他们说,他对占卜很感兴趣,但那并不是真的,关于“兴趣”那个部分。 读经、算卦、加入占卜社、学习各种人类用来阅读命运的仪式。偶尔,在路上遇到摆摊的相士,如果不赶时间,他会坐下来,看着、听着,观摩其他人的作法。 但是,那并不是因为“兴趣”。 他只是开始了,所以顺其自然继续下去,等到哪一天,有人告诉他必须结束的时候,他甚至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遗憾。 余音也曾经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关于“开始的原因”。 他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不能。 他不记得有一个明确的原因,甚或是有所谓的“开始”。 在政治世家中出生长大,命理和他的关系,比较接近是一种耳濡目染。从有记忆以来,这些东西就已经一直存在那里,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吃重的角色。印象所及,家里面没有任何一项重大决定,是可以跟“算命”撇清关系的。 唯一的差别在于:其他人选择被动地接受“大师们”的说法,而他选择去探究──至于要探究什么?为什么要探究?他也不是很确定。 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一直把这两张百元纸钞收在皮夹里?钱应该是要拿来用的,不是吗? 没有表情的眼睛凝视着皮夹里的陈旧纸钞,看起来有点呆滞。 好半晌,他决定放弃。这应该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将学生证放回皮夹收好,王书伟拿起黑色的背包,起身离开图书馆,踏着沉默的步伐,往山上的宿舍走去。 乌云吞没月亮,十月的细雨,灰蒙蒙地沾满整个山头。污泞的水顺着柏油铺成的山道,匆忙往低处溢流。 晚上九点,路上的人影稀疏。 来到风雨走廊的转弯处,正要上山的阶段,一个抬眼,却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余音。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