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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长年下在饭菜里,掺在养生茶里的药物,只是一点一滴的削弱他的生机,每个人都在看着,在等着,这单薄的少年命苗什么时候就能被这么削没了。

  送往小院的养生茶从来没有断过。柔夫人每次看见这二少爷,都能见到他在喝药茶。

  但他却还活得好好的,在这一年里,更是活得滋润极了,模样生得越来越俊,气色好了,身子骨也挺拔了,甚至他那小院里,也不再是总关着窗,不敢吹风日晒了。

  柔夫人不明白了,周遭人都不明白了。

  这人人都巴望着他快快死去,府上也只有老太爷和古家大少将他捧在手心当宝,这样的一个二少爷,究竟是怎么摆脱处处隐伏的杀机?

  她愣愣瞪着他,那出神的模样,连一旁的安夫人都觉得怪异。

  “柔妹妹?”

  “哎,安姐姐。”她猛地一眨眼,回过神来。

  还朝着担心的望着她的安夫人想说些什么时,她就见那慵懒的窝在椅中的白皙少年,那淡漠的眉眼勾起似笑非笑的轻弧。

  那黑玉的眸子仿佛在一垂眼间浸润了玄冰,冷冷朝她肚腹瞥了一眼。

  柔夫人生生受那一眼,立时便觉得汗毛直竖,她按在肚腹上的手臂僵住,恍惚间竟生出了遭人细细碎剐的错觉。

  “柔妹妹!”安夫人一声惊叫。

  腿软了的柔夫人往地上瘫去,脸色煞白。

  “柔夫人。”

  她模糊听见一声叫唤,几乎触到冰冷地面的身体就被托住。她茫然抬头,就见扶住她沉重身子的,是二少爷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从。

  “柔夫人的身子不比寻常,还是不要太辛劳的好。”

  古和齐淡淡一句,说的四平八稳,在情在理。柔夫人却莫名的领会了他话中有话,那并不张扬的警告意味,让她不知不觉间冷汗湿了衣背。

  她张了张嘴,“……谢二少爷关心。”跟着,她被侍女扶了下去。

  古和齐没怎么理会她,安夫人匆匆跟了下去,照顾柔夫人去了;今年生辰宴,提前回来的古家大少一半是为了弟弟,一半是为了妾室柔夫人即将临盆,而老太爷看着长孙即将迎来第三名子息,更是频频摸着胡须,琢磨着想给宠孙添一房妾室。

  “孙儿身子还未养好,也不急着添房中人。”古和齐轻声细语,微一抬眼的姿态分外柔弱,看上去竟然是隐隐透出委屈之色,“太爷如此担忧,是恐惧孙儿命不久矣?”

  这活太过不祥,听得太爷脸上一白,跟着便是气得砸拐杖,“谁敢如此诅咒我孙儿!”

  “太爷急着为孙儿纳妾,不是担心孙儿子息……?”

  “我——”老人家一下子便噎住了,“太爷、太爷只是、只是忧心你夜里寂寞,有个女娇娃陪陪你也是不错……”越说越含糊、声音最终听不清楚。

  既然都说的含糊了,古和齐也乐的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太爷,孙儿乏了,先退席了好吗?”他请示。

  与宠孙的斗嘴落在下风,还反而生出了愧疚之心,暗暗责备自己粗心大意,居然没有顾及到宠孙的身子太弱,还非要闹个妾室来折腾他的小身板——满脸不安的老太爷赶紧准了宠孙的退席,看着言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二少爷出了大厅。

  屋外下着薄雪。

  一踏出厅们便将厅内人事都抛在脑后,拉紧身上大氅的古和齐满心只想着赶快回去小院里,他埋头便往前疾步。

  言今只能跟在后头小跑。

  一边跑,他一边感叹起,三千阁送来的药方与药丸真是有用,那曾经只是缓步走着,光是一段回廊便能走上一盏茶的二少爷,现在居然能一路大步跨着,分毫也没有勉强模样的急冲,如此进步,真是令言今挥泪。

  古和齐也没留意身后侍从的感慨模样,他一心只想赶回内屋去。

  今日是他生辰……如此重要的生辰!

  昔日牛郎织女只在七夕见面,如今他想见秋舞吟,便只有这生辰日了!

  他为此期待了整整一年,每个月一封长信根本不够让他疏解思念,他自从在书信往来中讨得了三千阁主的允许,能够在每年生辰时收到名为“秋舞吟”的礼物,尽管只有一夜时间,他也是满心欢喜。

  连伞都没撑,以至于满身沾了薄薄积雪的古和齐,在身后言今追之不及的惊呼声中,兴冲冲的推开房门,直扑内间。

  冬夜里的烛火看上去格外温暖。

  一身红衣倚在床榻之上,正一手拿着绣针,一边拈着绣布的秋舞吟闻声抬头,就见她的二少爷奔进屋里,身后追随而来的冷风吹得烛火晃荡,而二少爷一身的雪,看得她心里一跳。

  着凉了可不好!

  她一下便扔了手里物事,连鞋也顾不得穿上,几步就奔到洞开的门前,紧紧拢上,又赶着回头去给二少爷拨雪。

  看着秋舞吟脸上满是以他为重的焦急,古和齐对于她刚才居然只看他一眼,虽仅视若无睹的冲过他身边去关门的薄情举动,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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